前不久,在团里组织的读书交流会上,我分享了一本题名为《栀子花》的书。它是我们团一位退伍老兵在多年前创作的,已在团史馆里珍藏多年,也是与我有着不解之缘的一本书。
“高原环境这么恶劣,怎么会开栀子花?”我在新兵连时第一次走进团史馆,看着展柜里的《栀子花》禁不住向班长发问。
班长笑着对我说:“你不就是栀子花吗?”
我虽然还是不解,却也没再多问。只见这本书的封皮上,寥寥几笔水墨勾勒而成的雪山下,一棵栀子花傲然绽放。栀子花的旁边配有一行简短的文字:栀子花是美丽的,我把它献给你,愿这鲜花上芬芳的露滴滋润你的心。
看着这行字,我期待翻开它,看一看高原上到底是如何开出栀子花的。
我所在的南疆军区某工兵团是一支常年执行高原保障任务的部队。从新兵连开始,我就听过很多老班长讲述在高原施工时的故事。这些故事也不断加重了我想阅读那本《栀子花》的渴望:那位老兵在书中究竟讲了怎样的高原故事?
这样的渴望伴着我从新兵连一直持续到我转为中士。那年,我被借调到机关工作,除了日常工作外,还负责每周一次的团史馆卫生清理任务。这份差事让我终于有了近距离接触这本书的机会。可我依旧不敢从展柜里拿出它来翻阅,每次只是将展柜擦得发亮,然后隔着玻璃盯着封皮看上几眼。直到单位接到整建制转战高原的命令后,在装载物资时,我迫不及待地将这本书从展柜中取了出来。
连续好几天的长途机动途中,我都在车厢里阅读这本《栀子花》。那微微泛黄的纸张早已没了墨香味,但它让我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尤其是当我在书中看到,老班长们在“生命禁区”施工的场景和鲜为人知的故事后,我被深深触动了。栀子花大多生长在南方,按说在高原上很难存活。可在作者心里,那些在“生命禁区”创造奇迹的老兵们,就像一朵朵盛开在高原的栀子花。因为他们对脚下土地的热爱,就像栀子花一样清纯。他们把青春永远镌刻在高原,他们的故事让人肃然起敬,就像栀子花绽放,清香沁人心脾。
上高原后,我负责任务分队的影像拍摄工作。那天,作训股对任务分队进行拉动考核,我全程跟随拍摄。在指挥员下达人员登车的命令后,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矮个子列兵由于过于紧张,登车时一不留神脚下踩空,膝盖重重地磕在了车厢上。他的背囊侧面顺势掉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帆布小袋子。我见状连忙帮他捡起小袋子递给他。他推了推头上硕大的头盔,抬头冲着我说了句:“谢谢班长。”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他便跳到了车上。
上车后,我刻意坐在了他身旁,帮他揉了揉腿。他先是一愣,盯着我看了会,又赶忙对我说:“谢谢班长。”
说罢,他咧着嘴笑了,原本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你那个布袋子里装的啥,我摸着不是战备物资啊?”我再次捏了捏他的背囊。
“班长,这是一袋土。”说着,他从背囊里拿出帆布袋子打开来给我看,里面确实装着一袋干干净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细土。
“你装土干什么,背囊就已经够重的了。”我一脸疑惑地问。
“这土可以吃。入伍那天,我娘怕我到了高原会水土不服,特意给我装的。”他笑着对我说,青紫色的嘴唇已被风吹得干裂了,硕大的头盔下一张稚嫩的脸被冻得通红。
考核中途休息时,我找到他,和他坐在车旁聊天。我告诉他土不能吃,吃了会生病的。他很听话地从帐篷里翻出那个帆布袋子,把土撒在了帐篷前的空地上。
“我其实没吃,就是想留个念想。”他拍了拍手心里的土,把那块巴掌大的帆布袋子工工整整地折了三折,装进了迷彩服的口袋里,又咧着嘴笑了,脸颊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汗渍。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那本《栀子花》,想到了封面上那棵绽放在雪山脚下的栀子花。
“你相信吗,高原的土里也可以开出栀子花?”我对他说。
“高原怎么会开栀子花?”他像当年我问班长那样,一脸不解地看着我说。
“你就是栀子花啊。”说完,我抬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夕阳刺破云层,映红了远处的雪山。
去年9月,他退伍了。走的那天,我在队伍里一眼就认出了他。我问他:“要不要给你照张相,留个念想?”
“不用了。”他答。
“班长,你看我有念想。”他转身拉开行李箱,拿出了那个又被他装得鼓鼓的帆布袋子。
我凑近了一看,巴掌大的帆布袋子里,装着一袋干干净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细土,那是高原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