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和妻子谈恋爱时,我在广州,父母在鲁西南的一个偏远村庄,她在辽宁东沟县(现为东港市)工作,她母亲在当地农村居住。那年春节前,我的请假报告被批准后,因为交通不便,具体到家时间难以预知,只能给父母和女友分别发模糊简短的电报——“今年带女友回家过年”“过年带你回山东”。
小年那天,我踏上广州至北京的特快列车。为了省钱给女友买吹风筒、洗发精、护发素,我买了张硬座,在火车上硬是熬了三天两夜。
从北京中转去丹东时,没有坐票,我又一路站了8个多小时。出了火车站,我一刻不停地拎着大包小包赶最后一班长途汽车,饿着肚子又站了2个多小时才到达女友家。因为怕未来岳母不让我带女友回山东老家过年,我进了大门就先用军人唱军歌时的大嗓门喊了一声:“妈——我来给您拜早年啦!”岳母多年后还笑说,听到那一声响亮的“妈”,当时心一下子就热乎了。她原本不愿意女儿未出嫁就去婆家过年,但看在准女婿一路辛劳、进门就喊妈的份上,只好同意了。当晚,我在女友家热炕上恶补了一路舟车劳顿所缺失的睡眠。次日醒来,我满血复活地赶早班车到县城接上女友回山东。
那天,爱美的女友化了妆,戴着红色贝雷帽,穿着一双新高跟鞋,凭站票与我踏上了从丹东开往天津的硬座车厢。在拥挤的车厢里,女友站不稳,索性便脱掉了鞋子。一路颠簸到了天津站,她晕车晕得胆汁都吐出来了。我赶紧求家住天津的一位战友,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把原本订好的两张天津到兖州的硬座换成卧铺。在战友的帮助下,我和女友先凭站台票上车,再补票到列车员专属车厢。
乘务员车厢24小时都有倒班的列车员在休息。我们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在车厢里含情脉脉地凝视彼此,不敢大声说话,就用写纸条的方式交流。
即将见公婆的女友,很担心我家人看不上她长得黑瘦。我便信誓旦旦地写道:“我喜欢的人,我家人就一定会喜欢。明天哥嫂和姐妹们肯定会组成一个欢迎团去车站接咱俩的。”
除夕傍晚,当我们抵达老家县城时,只听到远近不时传来阵阵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却未见家人在车站等候迎接。无奈之下,我俩只好扛着数个包裹,十步一歇脚、五步一换手地前行,期待能偶遇熟人捎个口信回家,让家人拉板车前来接应。可长长的路上愣是不见一个人影。我只好让女友在路边看行李,自己跑去距离我们较近的表哥家借辆自行车。待我骑着自行车返回时,远远看见妹妹和女友正站在路边说话。
“这位姐姐是打哪来的?”
“我是从丹东来的。”
“俺就是来接丹东姐姐的,都记不清来第几次了,终于把姐姐盼来了,俺哥去哪了?”
“你哥就在你眼前,你个小妮子有姐不认哥了。”我接上妹妹的话……
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家人们依然觉得神奇:“当时,咋在大路上,不经任何人介绍就认定彼此是自己要等的亲人呢?”
待我把女友领回家时,爹娘的团圆饭已经做好。女友进门就甜甜地喊上了“爸妈,丑媳妇来拜见公婆啦。”娘一边擦泪,一边说:“不丑,不丑,好着呢,俊着呢。”
那年领女友回家过年,我由岭南转大东北再到鲁西南我的家,历时一周,途中共有10余次换乘。但是,因为家中有爹娘的期盼,途中有女友的相伴,原本辛苦的旅途,也变成了人生难忘的幸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