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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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年的滋味


■李江

进了腊月,驻守在离家几千公里的雪域边关,我对家的思念越发强烈。这种思念常常会随着营区里渐浓的年味,在哨位上被一点点拉长。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年是父亲贴在墙上的一副副春联,红纸金字,苍劲有力。

家乡的腊八节一过,十里八村的烟囱里就飘散出香甜的年味。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贴春联这件事他格外重视。一副副春联就是父亲口中最好的彩头,红纸金字,红红火火。

父亲对春联的要求极高,不仅要用正宗的正丹纸,还必须蘸着“金墨”来写。正丹纸是由红丹染色而成,有着“万年红”之称,不仅不易褪色,而且看着也喜庆显眼。至于“金墨”,父亲则亲自调配,大多是用便宜的金粉掺入松香水。即使买不到松香水也难不倒他,一大块蔗糖化成水便可替代松香水,搅动至笔触拉得开,写出的字金灿灿即可。每当这时,母亲便会开始生火,用粗面调制贴春联用的糨糊。

书写前,父亲要先用手在纸上比画,测算好字与字之间的间距,方才落笔。父亲写的毛笔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且字迹工整,写的内容也都是脍炙人口、吉利喜庆的诗词佳句。他不仅要求上下联词性相同、结构互应、平仄和谐,而且横批也得紧贴春联内容,才能起到锦上添花、画龙点睛的作用。对于贴春联,父亲也有着很高的要求,这时就得全家出动。父亲站在凳子上挥舞着蘸满糨糊的刷子,母亲站在院子中央眯着眼瞅着春联,稍微歪上一点,母亲就立刻喊起来。我在一旁端着糨糊,弟弟则跟在后面举着春联,若是不小心将春联碰到地上,就会引来父亲严厉的训斥。

春联贴上墙后,父亲喜欢站在院子里盯着看,看一会儿再念一念,哪儿没贴紧实,父亲就拿起刷子蘸了糨糊再涂一涂。这几副春联一挂,喜庆的年味就有了。

2015年我参军入伍,父亲在那年病故,后来弟弟也当了兵,自那以后,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人过年了。家乡的年味淡了,而我的年味则变成了班长夹在碗里的香喷喷的饺子。

除夕那天起床号一响,营区瞬间就热闹起来,冷得刺骨的空气里洋溢着喜庆的味道,就连一向话少严肃的班长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一起床就催促着让我们换身干净的迷彩服。接下来,我们便在班长的带领下打扫营区的卫生,争先恐后地贴春联、吹气球、挂灯笼,一个个乐得合不上嘴。炊事班里热气腾腾,蒸馒头、炸麻花、做烤鸭、捏糖人儿,老班长变着法儿地给战友们做想吃的家乡美食。其中,最让人期盼的当属除夕夜大伙儿一起包饺子。

我是在新兵连跟着班长学会的包饺子。那年除夕夜,还没等到春晚结束,大伙儿就陆陆续续聚在了饭堂里。待炊事班将各连包饺子所需的面和饺子馅分发下来后,饭堂里顿时热闹起来。战士们分工明确,有的和面,有的擀面皮。新兵们迫不及待地拿起饺子皮,跟着班长学起了包饺子……

包好的饺子会立即被班长端进炊事班下锅。饺子随着水的沸腾在锅里翻滚,我们几个新兵围着班长,伸长了脖子,极力地在长得一模一样的饺子里寻找着那个被班长包了硬币的饺子,每个人都盼着能吃到那个与众不同的饺子。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包饺子时班长对我们新兵说,过年吃了饺子就不想家了。可是,当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来后,有个新兵说了句:“这是家的味道。”到部队后从未掉过眼泪的我,闻听此言,忍不住悄悄把眼泪滴在了碗里。那顿饺子,我们几个新兵边哭边吃,边吃边笑,只有坐在身边的班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往我们的碗里夹着饺子。那晚,我彻夜未眠,一缕家乡的月光照进心底,把那个夜晚拉得很长。

今年已经是我在部队过的第7个年了,饺子还是我新兵时吃过的那个味道,只不过班长在去年冬天退伍走了。而我,也变成了那个教新兵包饺子、往新兵碗里夹饺子的人,变成了那个过年想家不能说、也不会掉眼泪的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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