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由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宣传局等单位联合出品的《红心向党·强军故事会》军事文艺节目在央视国防军事频道播出。故事讲述人之一、新中国第二批女飞行员苗晓红82岁驾驶飞机重返蓝天的故事,感动了许多观众。本期,我们将带您走进“耄耋之年再飞天”背后的岁月深情。
——编 者
2019年5月28日,82岁的我驾驶飞机重返蓝天。不久后,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报道了此事。我在停飞30年后能重返蓝天,动力来自于我的爱情、婚姻、家庭。
我的老伴何孝明,于1956年入伍到空军驻成都某航校,学习无线电专业知识。1957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北京某机场,成为一名无线电员。我于1956年6月被选为新中国第二批女飞行员,1959年从空军长春某航空学校毕业后,也被分配到何孝明所在单位。孝明爱写作,爱读书,收藏了不少文学名著。我也是个书迷,经常找他借书。我们来往次数多了,便产生了感情。
1966年除夕,我俩喜结连理。大年初一,孝明神秘地说要带我进城办件大事。一路上,我笑而不问,满怀期待的旅程,入眼皆是美景。来到天安门广场,在孝明的安排下,我俩面朝阳光比肩而立,拍了一张结婚照。拍完后,孝明还发表了一段感言:“春节是隆重的节日,天安门广场是庄重的地方,你这位女飞行员是我敬重的新娘。我在隆重的节日、庄重的地方,拥着我敬重的新娘,拍珍重的结婚照。愿未来的我,对你一直情深义重。”听着孝明的话,我觉得心里非常温暖。后来,这张两人身着棉军装的结婚照,成为家中一道美景。孩子们成长过程中,我常指着照片给他们讲述其中蕴藏的深情,绵绵情意温暖了悠悠岁月。
孝明对我的爱,藏于我们的日常。1975年盛夏,孝明要好的战友老孙来我家做客。他原是我们师某团宣传股股长,后调话剧团当创作员兼演员。他一进门便笑得合不拢嘴,说:“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我边给他倒水边问:“啥好消息?劳你大热天大老远地跑来。”原来,组织准备调孝明去话剧团任副政委(孝明时任宣传科副科长)。面对晋升机遇,孝明毫不犹豫地回应老孙:“只要晓红还在飞,我这个‘家庭妇男’就不可能离开机场,我不能让她带着任何‘家庭包袱’上天。”孝明说得斩钉截铁、字字铿锵。老孙被惊得张大了嘴,我也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年后,相似的一幕重现。孝明用婉拒老孙的话,婉拒了空政派来考察筛选干部的尹处长。就这样,作为“贤内助”的孝明助力我穿云破雾、搏击长空。直到1980年,孝明再获调职机遇,是去空军某学院任教。此次调动,他欣然接受,因为学院与机场只隔一条马路。孝明说:“这条马路似一条海天衔接线,一边是知识的海洋,一边是理想的蓝天。”那些年,他在三尺讲台、我在三尺驾驶室,我们共同擦亮一枚枚军功章。
1989年5月,我达到最高飞行年限,不久后退休。一时间,我很难适应,经常无端冲孝明、儿女发火。孝明却始终耐心地开导我。
有一天晚上,孝明从书柜里拿出《一个女领航员的笔记》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两本书。“这是你最喜欢的两本书。你为啥喜欢它们?”他问。
“它们亲切、真实、生动、感人。”我脱口而出。
“你的飞行经历也非常丰富,也可以写成书。”
我连连摇头。他继续开导我:“你失去了飞机驾驶盘这件武器,但可以拿起笔当武器。中国还没有一本写女飞行员题材的文学著作,你们许多感人故事还鲜为人知。相信自己,你有独特的优势,一定能承担起为蓝天巾帼立传的重任。”窗外,夜色深浓;屋里,我心情瞬间明朗。
此后,在孝明的鼓励下,我投入写作中。先写短文章,在报刊陆续发表10多篇后,开始写长篇。执笔埋头深耕那些年,我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门,我与当年的飞行员姐妹们逐梦蓝天的凌云壮志得到新生。浸润这些文字的,是千头万绪笔难落时,孝明的循循善诱,也是情到深处笔难停时,孝明端来的碗碗热粥、杯杯温茶。1998年,我完成了《我是蓝天的女儿》一书的创作。
那天,当我拎着一大摞稿纸到出版社时,出版社要求提交打印稿。那时,电脑刚兴起,听说不好操作。我提着稿纸返回家,心情非常沮丧。孝明得知情况后,给我鼓劲:“甭犯愁,我刚开始学打字,我给你在电脑上打出来,保证不耽误你出书。”很快,平时节俭的孝明购置了一台电脑,价格不菲。那时,孝明尚未退休,工作还很忙。每天凌晨4点,他便起床帮我往电脑上敲书稿,一边打字还一边字斟句酌地修改。那些日子,台灯下他辛勤的背影、键盘敲击声里迸发的爱与思考,总能稳稳地陪伴我到梦醒时分。20多万字的书稿,虽然打字进度慢,但孝明日日坚持。
将近半年后,我和孝明终于收获散发油墨香的打印稿,兴奋的心情不亚于迎接儿女出生时。这本书出版后不久,被空军政治部作为传统教育教材下发到飞行部队,飞行人员人手一册。孝明激励我:“拿起笔,不仅你没‘停飞’,还能继续燃烧一代代天之骄子的激情岁月。”是啊,我再次续写了蓝天梦、蓝天情。我筑梦蓝天的阵地在变,不变的是孝明在后方的温情守护。
2001年,孝明退休。闲下来的他,以另一种方式支持着我——我俩合作出版了《共和国首批女飞行员》《女飞行员》等。其中,《共和国首批女飞行员》创作期间,我因腿部受伤,去外省采访、收集图文的工作全由孝明完成。
在与孝明合作出版《一代天娇——中外早期女飞行员史话》期间,我发现外国有好几位女飞行员80多岁还在飞行。我是中国共产党、人民空军培养的女飞行员,“重返蓝天,填补中国无高龄女飞行员的历史空白”的想法开始在我心中酝酿。
对此,孝明再次表示支持。他认为我重返蓝天不缺胆识勇气,不缺飞行经验,短板是体能和肢体的灵活性。于是,他一边给我在家开“空勤灶”,一边陪我到室外锻炼、在室内做四肢放松按摩。经过半年多的身体锻炼,再加上飞行教员的专业指导、带飞,终于,我在北京某机场驾驶某型民用飞机重返蓝天。同年11月初,我应邀参加在成都举行的、有近百名中外女飞行员参加的“国际女性飞行员大会”。11月8日,我在成都某机场又驾机飞行30多分钟,在众多中外蓝天佳丽面前,展现了中国高龄女飞行员的风采。
……
那天,我坐在书房里,环视藏书与自己和老伴写的书,突来灵感,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改为“书中自有如意君,字中自有通天路”。感谢孝明这位“如意郎君”,不论是飞行还是创作,一直助力我冲锋在“云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