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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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挺进卡其那


■王 昆

1

接到卡其那哨所打来的电话时,何志飞正带领一支野战医疗队行走在海拔5000米的藏北边防线上。漫长的暴雪季提前到来,何志飞和他的医疗队着急完成全年的最后一次边防巡诊。

电话是卡其那哨所的哨长打过来的,语气火急火燎:“我们一个老兵的妻子在哨位出现了早产的征兆!现在大雪封道,困在这里了!”

卡其那哨所是中国西部高原上的一个重要哨位,从哨位的机枪孔伸出脑袋就能看到对面国家的国土。何志飞所在的部队医院负责着这片高原的驻军医疗保障,何志飞是单位的医务处长,也是每年带队巡诊的野战医疗队队长。

何志飞十年前就去过卡其那哨所。那里空气稀薄环境极其恶劣,天气更是古怪,常常是早上大雪纷飞,中午又烈日当头。当时,卡其那哨所比较小,只有一个班的兵力驻守,战士的住宿地是一顶班用帐篷,仅有的两间土房子是物品库房兼家属来队的临时居所。

那时,何志飞刚从军校毕业,就被分配到藏北某边防医院。巡诊路上,何志飞曾在那个帐篷里住过一晚,中午时帐篷内热得像个蒸笼,晚上冰雹又把帐篷打得砰砰响。凌晨的气温会低至零下30多摄氏度,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直疼,身旁的武器手一摸皮都会粘掉。现在想想,何志飞依然有种要打冷颤的感觉。

十年了,何志飞就再没离开过这座边防医院,他深知边防战士的不易,也努力地做好每一次巡诊。经进一步问询,何志飞了解到,老兵名叫徐志成,他孕期中的妻子临时来队,被突如其来的风雪困在了卡其那哨所。

他们尽管是最近的一支野战医疗队,但正在展开巡诊的地方距离卡其那哨所至少上百公里之遥。高原上道路崎岖,这里的百十公里往往意味着需要一天的行程,卡其那哨所没有多余的人可以护送孕妇下来,这个难题摆在了这支医疗队的面前。

何志飞环顾一下眼前的小分队,幸好,医疗队里的徐娓娓是一名产科护士,这让他感到欣慰。看了看表,已是下午6点,如果全力以赴赶路,第二天中午之前有望抵达,那样,被困的孕妇就会得到专业的医疗救助,安全也就有了保障。于是,何志飞处长果断决定:暂停巡诊,紧急驰援卡其那哨所!

巡诊计划的更改迅速获批,上级指示:克服一切困难赶往卡其那哨所,尽一切努力救援受困的孕妇,让守卫祖国边防的军人安心暖心;上级机关与野战医疗队建立实时联络,要求随时报告遇到的情况。军令既至,医疗队整装待发。

2

从医疗队目前所在地赶往卡其那哨所有南北两条线路,中间隔着一座大山。如果从南线进发,那就要翻越多个达坂,达坂虽然相对平缓,但全线冰雪覆盖,积雪平均厚度近1米,最深处达6米,雪封路段长约十几公里,很难通行;如果从北线出发,则要过一个山口,虽然坡度较大、道路较窄,但积雪相对较浅。根据往年的巡诊经验,何志飞和医疗队的几位老同志最后决定从北线进发。

最开始的路段比较顺利,靠着坚硬的路面和猛士车全副武装的防滑装备,车辆很快抵达山口最高处。山口是一个路况迥异的分界线,从这里翻下去,地形陡变,宛若梯田一样的山路弯弯曲曲盘满整个山坡。望着数不清的弯道,何志飞不敢大意,他死死盯着路面,在对讲机里不时提醒着后车:“前方转弯,减速通过!”“前方急下坡,注意安全!”……

临近山底时,无法逾越的障碍出现了,因为雪崩,道路中断了。何志飞一边搓着手,一边用一根钢钎猛戳脚下的坚冰,尽管道路被整体冰封,但它的坚硬度足够通过车辆,只是对驾驶技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跟随野战医疗队出来的驾驶员都是单位的红旗车驾驶员,何志飞对他们的技术充满信心,更对救援受困的孕妇充满热望,而时间又经不起拖延,看到钢钎只能在冰层路面上留下一个个白点,何志飞决定带车强行翻过山口。

作出决定是一瞬间的事,但走过这段极端危险的路却非一句话那么简单。摆在眼前的山体一侧临近悬崖,一侧紧挨峭壁,最宽处不过4米,勉强能通过一辆指挥车的道路也是雪厚冰坚,有的地方要倒好几把方向盘才能过去。

面对一车之宽的山路、千米之深的沟壑、满是冰雪的路面,最难的是回头弯,最险的是刹不住、最怕的是爬不动。为了确保安全,经验丰富的老驾驶员谨慎地翻越着最艰险的山口路段。他们相互鼓励:车辆加挂防滑链靠山行驶,宁可撞墙也不能掉崖;驾驶员不系安全带、打开车门,一旦失控立即跳车;带车干部抱着三角木跟在车后,随时准备处置突发情况!

“小心!危险!”首车正平缓行进着,一个大冰块突然从崖壁掉落,向着车辆快速滚来,眼看就要击中猛士车前轮。电光石火之间,驾驶员范开元双手紧握方向盘,减速、刹车、挂挡、倒车,动作一气呵成,成功躲避了滚石。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危险,何志飞站在悬崖边,打着手电用身体给驾驶员当路标,几名医生也没有停歇,他们拿着三角木和带车干部一起垫着车轮一米一米往前挪。

午夜的寒冷和高海拔的缺氧几乎让人窒息,站在悬崖边的何志飞很快便四肢发麻,手脚不听使唤。四驱猛士车不断打滑,激起的雪浪四散而飞,驾驶员瞪着血红的眼睛全神贯注,驾驶车辆一点一点往前挪,为了防止车辆滑下悬崖,驾驶员紧急时刻撞向雪墙,撞完才知道,看似柔软的雪比石头还硬。

雪崩的余威还在肆虐着,坚硬的雪块还在不时滑落,特别是距离山底的8到10公里处,连续都是上下坡,回头弯一个接一个,刹车晚踩一秒就可能冲下悬崖,方向盘慢打一下就可能撞上山体。

天气越来越差,雪花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医疗队到达山谷最底部的时候,温度已经降到零下20摄氏度左右。根据以往经验,再翻过一座由达坂余脉延伸的小山头就是卡其那哨所了,但暴风雪却阻止了这一切。

终于,车辆被迫停止前行,由于山路太险,实在无法再继续挪动了。大家气喘吁吁地围成一团,焦急地期盼风雪赶快过去!但是,黑漆漆的夜里,呼啸的山风越刮越大,暴雪也越下越急,四下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

就在风雪中等待之际,卡其那哨所再次打来电话:“孕妇已出现昏迷,情况万分火急,请火速赶来!”

走,山高坡陡、风急雪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车毁人亡,等于拿医疗队员们的生命去冒险?等,一线哨位官兵家属面临危情,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3

作为现地指挥员,看着风雪中的车辆和官兵被大雪染白的身影,何志飞毅然决然再次下了决定:“车辆原地待命寻机翻越!人员携带装备徒步前进,必须在中午之前抵达卡其那!”于是,大家赶紧卸掉行李装具,面对肆虐的暴风雪和不知深浅的路面,他们把急救医疗设备拆成若干单元分散背负。抢救必备的氧气罐,则交给了两名身强力壮的队员宋旭东和王晨曦负责。

狂风夹着暴雪不停地击打着每名队员,身上的迷彩服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队员们屏住呼吸使劲迈着脚步前进,防寒面罩上的雪在急促的呼吸中融化成水又瞬间成冰,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在悄无声息地激励着大家。他们的面前,是将近40公里的坎坷路途。

爬一条将近70度的陡坡时,大家三步一倒、五步一跪,先上去的人放下背包绳,后面的人拉着绳子攀登而上。卫生士官小罗出现雪盲症状,看不清道路,拽着战友的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军医孙建明高原反应严重,嘴唇发白、脸色青紫,但仍然咬牙坚持,何志飞让他原地休息,他挣扎着说:“就是爬也要爬到卡其那哨所。”

为了照顾老同志,年轻的医生背负着更多的卫生物资;有的女同志走不动了,周围的人就赶紧上去卸下她身上的装具,用背包绳把两个人拴起来拉着走;何志飞每隔几分钟就点一次名,怕有人体力不支跌入雪坑、滑落陡坡,几名护士最后已无力说话。翻过山口向下走的时候,有的人为了能够节省时间、赶上队伍,直接从雪坡往下滑;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出现了头痛恶心、嘴唇发紫、喘不上气等症状,但没有一人停下脚步……

10时左右,在高原强烈阳光的照射下,路旁的冰雪一点点在消融,河沟里的雪路更加难行,齐膝深的雪和化掉的水,不一会儿大家的作战靴就湿透了,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负责扛氧气罐的两名男同志,迈着冻得发麻的双脚向山上攀行。最艰难的要数翻越坡度较陡的冰雪沟,宋旭东和王晨曦把背包绳一头捆在氧气罐上一头系在腰间,向前奋力拉行,护士徐娓娓在后面推……

寒风呼啸,脚步蹒跚,临近中午,极度的饥饿更让大家疲惫不堪。但是,大家谁也没有想过放弃,甚至一步也不愿意慢下来。日过中午,大家终于走完风雪肆虐的达坂冰道,而他们的衣领和头发,却因汗水浸透而结了一层冰。

站下来休息片刻时,何志飞滚落的泪水在腮部结成了冰。

转过一段砂石路,远远便看到一栋漂亮的房子,那是卡其那哨所的新营房,红旗在房顶猎猎飘扬……一名在外观察的哨兵向着医疗队跑来,一边跑一边兴奋地高喊:“你们终于到了,你们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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