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山东梁山。每次提起家乡,我都会自豪地说:“《水浒传》读过吧,讲的就是俺老家。”其实在我的心里,当年的八百里水泊不仅有演绎中的大义传奇,更有硝烟弥漫的红色记忆。
抗日战争时期,梁山一带曾是八路军115师活动的重要区域之一,杨勇将军指挥的“梁山战斗”就发生在这里。这也是我们小时候最爱听的战斗故事。
1938年8月2日,日军一个精锐大队进犯梁山,八路军侦知敌人企图后,布下“口袋阵”决定歼灭该敌。“战斗打得很激烈,很残酷!”据抗战老兵谭德本当年回忆,经过几轮袭扰,我军把日军诱到梁山脚下的独山村。独山村周围是水,没有其他隐蔽物,八路军趁夜色抢占了村里的制高点,日军发现后企图夺回。
“看似我们占了优势,但武器太差了,敌人光大炮就有3门,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6次冲锋,都被我们打退了。当敌人第7次攻击时,我们阵地上只剩下不到30人了,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子弹的伤员就搬石头砸,都拼急眼了!”谭德本说。危急关头,686团11连急行军赶到。日军在两面夹击下,除24人被俘外,其余300多名日军全被歼灭。这次歼灭战,被八路军总部表彰为“模范歼灭战”。
读中学的时候,我加入了梁山小作家协会,经常和同学们四处挖掘梁山的红色历史。我们在追寻中接受着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教育。在一次采风中,我们知道了“梁山战斗”的另外一个细节:被击毙的日军指挥官长田敏江,虽然只是个少佐,但由于出身皇家贵族,他的死给了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
岁月悠悠,斗转星移,硝烟早已散尽,如今“梁山战斗”的主战场独山村,已成为红色旅游景点。战斗旧址公园旁边建起的梁山抗日纪念馆,每天吸引着大批游客前来参观。瞻仰抗日英雄纪念碑、聆听战斗故事,人们在享受和平盛世的同时更加感受到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今年夏天,我再次来到独山村。漫步街头,别有一番感慨。
悠长的石街小巷,蝉鸣声声,地上错落有致的大青石板写满岁月沧桑。厚重的老屋砖墙上,仍能清晰看到累累弹痕。闭目静思,仿佛可以听到它们在讲述着梁山儿女以铮铮铁骨战强敌的英雄壮举。在街中心的一处老宅,我碰到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围着一位老者在聆听着什么。过去一问得知,他们是采风的学生,老人是抗战老兵谭德本的后人,在讲述“梁山战斗”的故事。孩子们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脸凝重。虽然我和这群孩子没有太多交流,但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红色基因的传承,更感受到伟大的抗战精神蕴含的力量。
当年,我也是在这种力量的鼓舞下选择了参军。那一年我17岁。一晃30多年过去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中年,但内心的炽热和朝气依然澎湃激荡,还像年少时一样,对家乡的红色历史满怀敬仰。所以,每次回家探亲时,我都要去那些红色旧址拜谒寻访。
其中,就有位于蔡楼渡口的“将军渡”。这个渡口形成于清代末期,是连接山东和河南的重要水陆交通枢纽。1947年6月,刘伯承、邓小平就是在这里指挥晋冀鲁豫野战军渡过黄河,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因此,这里被后人赞颂为“将军渡”。
惊涛骇浪,波涛汹涌,奔腾不息的黄河水见证着中国革命的艰苦卓绝,也诉说着梁山儿女不畏艰险、敢于斗争的英雄故事。站在“将军渡”,我不由得想起一个人:“人民功臣”仝士文。他家住在渡口附近的程坊村,从小在黄河岸边长大,熟悉水性,胆大心细。刘邓大军渡河南下后,他作为黄河指挥部水兵一连连长仍然战斗在“将军渡”。
有一次,他们送6辆满载物资的汽车过河,其中一辆由兄弟连队负责摆渡。没想到,船至河心,骤起风浪,汽车沉没河底。仝士文不顾水流湍急,毅然跳下河,凭借多年的作业经验和水性,很快摸到汽车,并组织战士用油丝缆、大木梁把汽车拉上岸。后来,冀鲁豫军区司令部在菏泽召开庆功大会,部队首长将一枚金光闪闪的“人民功臣”特级奖章挂在了仝士文胸前。
英雄已不再,但他和战友们的英勇事迹仍在当地流传。为了纪念那段红色历史,渡口两岸建起“刘邓大军纪念馆”“指战员将士群雕”“渡河处碑亭”等。蒙蒙细雨中,我伫立在纪念碑前,禁不住热泪盈眶,眼前浮现的都是烽火连天的战斗场景。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突破敌人防线,穿越黄泛区,挺进大别山,就像一把利剑直插敌军腹地。据史料记载,梁山在革命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就有800多名,其中396人没有留下名字。
如今,“将军渡”早已架起京九铁路大桥,公路浮桥也畅通无阻,成为连接山东与河南、河北、山西的水陆交通要道,见证着历史的沧桑与变迁。当年用小木船、小推车把刘邓大军送过黄河,曾常年饱受黄河泛滥之苦的老区人民很多住进了“小洋楼”。在黄河滩区翠屏家园的刘大爷家,120平方米的新房宽敞明亮,天然气、热水器一应俱全。“学校、卫生室、商业街、社区都有,空气还比城里好。”刘大娘笑着说。看着他们一脸幸福,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党的宗旨是为人民谋幸福,他们脸上的笑容不正是我们共产党人所追求的吗?
这几年,我每次回去最大的感受就是家乡变化太快。如果不用导航,都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四纵七横”的路网让东部新城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聚义湖、梁山泊水库,还有全长29公里的生态健康环城水系,让昔日的梁山泊重现风韵。今年刚通航的联运码头——梁山港,将成为领航运河、通江达海、辐射全国的交通枢纽。它不仅开启了济宁内河水运、多式联运、智慧港航的新征程,还让具有梁山标志的特种车辆从这里启航,奔向俄罗斯、蒙古国等国家。
华灯初上,我登上梁山,站在虎头峰远眺北方,满目璀璨。看着欣欣向荣、充满发展之光的梁山,我内心涌动着感动和自豪,这不正是革命先烈们为之奋斗的夙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