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37年春夏两季，冀中大旱，直到几场秋雨过后，滹沱河才又卷起了波浪，河水滔滔地涌上干涸的河岸，岸上的芦花穗子低垂在冷风里，苇秆一条撑扶着一条。小觉镇紧靠滹沱河南岸，周围是崇山峻岭，晋察冀军分区四分区的司令部设在村子南头的山脚下。四分区成立短短几个月，就扩建了三个相当于团的区队，加上村村有民兵、自卫队，根据地如同大厦有了顶梁柱。

区队里有一个叫韩增风的中队长。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打仗勇敢，人们都叫他“韩猛子”。他听说分区周建屏司令员带兵打仗智勇双全，曾经带着由“两条半枪”闹革命起家的红军独立团，跟方志敏、邵式平一起，在敌人的疯狂“围剿”中，打出了一个红十军，建立了赣东北苏区，心中十分敬佩。他想：“我光猛还不行，要有周司令员那种善于打仗的本事就好了。”这一天，他正好有事到小觉镇，办完事专程到司令部跟周建屏汇报工作。见了面，周建屏说：“韩队长，你来得正好，我今天准备去你们的驻地张家庄看看。”

韩增风一听，求之不得啊！连说欢迎，并自告奋勇带路。

周建屏和韩增风，还有各自的警卫员，四人沿滹沱河向东，奔向根据地边沿的张家庄。

天擦黑，才到达目的地。但是，部队刚刚转移走了。在反“扫荡”战斗中，因为敌情的变化和战斗需要，部队经常转移驻地，这是意料中的事，一点也不奇怪。他们翻山越岭，赶了一天路程，都感到有点累了，再说一时也摸不准部队的新驻地，只好先进村。村子里的老乡也转移出去了，只有一班自卫队留守。

2

四人吃过饭后，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这儿休息一夜，第二天再联络部队。几个人一起住在队部。这是几间普通农舍，屋前有个小院落。两个警卫员跟自卫队一起在村口倒班站岗放哨。

奔波了一天，几个人很快呼呼睡着了。韩增风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周司令员正在给他讲，胜不骄，败不馁，既要大胆勇敢，又要小心谨慎。突然，好像有敌人打来了，他要使劲喊，却喊不出声。忽然惊醒了，心想可别叫敌人包围了，起床听听动静吧。

他跳下炕，正要开门，周建屏却轻轻说了声：“不要开。”原来周建屏已经醒了，他早就听到了动静。

周建屏从窗纸上的小孔朝外一看，只见农舍的栅栏门已经打开，敌人把门堵上啦！韩增风从另一小孔也看到了这个情况。

韩增风把周司令员的警卫员小苗子叫醒，三人躲在窗口的两边，刚刚站好，只听得“哗哗”一阵，机枪子弹从窗口打进来，钻到对面的墙壁上。

机枪一停，又甩来几颗手榴弹。因为有窗棂挡着，只甩进来一颗，落在炕上，嘶嘶冒着白烟。周建屏立即抓起冒着烟的手榴弹又甩了出去。

三人一闪身出来，冲着北面的土墙往上一蹿，翻身跳到了北院。一步未停，又接连翻过两家，才来到村街。

他们仗着路熟，串着胡同拐来拐去，朝村外奔去。鬼子把他们当成了村中的老百姓，不知道其中有中队长韩增风，更想不到有分区的司令员，所以只冲他们打了几枪，并没有跟着追下去。

韩增风冲在头里，周建屏走在中间，警卫员断后。临出村时回头看看，见已经甩掉了那几个鬼子，便迅速离开村口，进入村外一片桃园。

他俩停下脚步，发现丢了警卫员小苗子。周建屏想，这小伙子很机灵，晚几步一定会撤出来的。等他出来，好一块走。可是，一等再等，也不见出来。

3

村里，手榴弹还在激烈爆炸，机枪也仍在疯狂地扫射。周建屏判断：在村口放哨的韩增风的警卫员，没来得及进村报信，连信号都未发出，说明凶多吉少，现在又把小苗子也丢了。

周建屏没有多加考虑，和韩增风简短说了几句，便立即朝自己刚刚脱险的、敌人还在疯狂搜捕的村子奔去了。

谁知才到村口，见鬼子已设了岗哨。周建屏发现，鬼子岗哨紧盯村里，并不注意村外。他们的任务应该是守着村口，防止有人从里面冲出。于是两人悄悄接近村口，借着村中炮火的光亮，一齐瞄准，击毙了两个鬼子。

两人进了村，顺着刚才冲出村的那条小街，往前寻找。正着急寻不到人时，却听见有人低低喊了一声“周司令员！”原来是小苗子，他听出了周建屏的脚步声。

“小苗子！”周、韩二人赶过来。小苗子的腿部受了伤，不能走路，趴在街边的一个墙旮旯里。

“来，我背你，快！”韩增风背起来就走了。

只是，刚才进来的街口又出不去了，至少有七八个鬼子守在那儿。他们只好拐进一条小胡同，转了一个多钟头，才转出村来，又走进了那块桃园。正往前走，忽然听到桃园的另一头有声响。韩增风放下小苗子，轻轻往前侦察，发现有十几匹大洋马，拴在桃树上。原来是最初赶来堵他们的那十几个鬼子，将马拴在这村外桃园了。幸好只有马没有人，他解下两匹牵了过来，把小苗子扶上马背，又将另一匹牵到周建屏面前，说：“司令员，你跟小苗子一起先走吧！”

“你那个警卫员小鬼还没出来，自卫队也没出来，怎么办？”周建屏根本没考虑要走。

“我再进村去看一下。”韩增风说。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周建屏打了个手势，让小苗子先走，他要跟韩增风一起再闯虎穴。

“不行，这一次要到村子当中。”韩增风的意思是说太危险了，周建屏决不能再冒这个险。话到嘴边，却改口说：“人多了反容易暴露，我一人进去就行。”他看司令员还要坚持进去，便又说：“假如出来的时候有困难，你可以在外面接应一下，比一起进去要好。”

周建屏听他说得有道理，便留在村边。小苗子骑在马上，硬是不走，也留在这儿。

如何再能进得村去呢？韩增风稍稍迟疑了一下，周建屏看出了他的疑虑，便将那匹大洋马牵过来，把缰绳递给他，说了声：“这是夜里，你就骑上马大模大样地进村吧。”韩增风领会了周司令员的意思，接过马缰绳，即刻翻身上马，手中提着匣子枪，飞一般朝村口奔去。

夜色很暗，敌人看不清他是谁，他便装作鬼子大模大样地闯过去了。

4

韩增风进得村来，看看前后无人，便下了马，拐进一个胡同，他知道自卫队住的地方。

原来那夜，鬼子由汉奸带路，躲过村边岗哨，先包围了他们4人住的小院，然后一部分鬼子又转身出来对付村口的岗哨，韩增风的警卫员和几名站岗的自卫队员就这样牺牲了。

韩增风一看自卫队住的地方有了鬼子，便又绕了好多家去寻找，都找不到。忽然想到这张家庄自卫队挖的一段地道，如果他们未能撤出村，必定进了地道。于是便朝留有地道口的这家寻来，果然在这儿找到了他们。这时，集中包围小院的鬼子，大部分已经分散到各个街口、胡同口，将村子包围得越来越紧了。现在不好出村，可又不能等到天亮，大白天更不容易冲出去。于是，韩增风坚决而果断地说了一声：“跟我走，往外冲！”

韩增风与自卫队员突然出现在接近村口的地方，他们用匣子枪、手榴弹一阵猛打。村口的敌人抱一挺机枪，死死堵住街口，身后的敌人也陆续赶来，眼看进退不得，情况十分危急。

突然，枪响了，几颗手榴弹落在抱机枪的敌群中。韩增风知是周司令员与小苗子前来接应，顿时精神大振，大喊了一声：“冲啊！”

几名自卫队员紧随其后，一起冲出了村。幸好天黑，夜幕掩护了他们。冲出村后，敌人摸不清去向，只好朝着野外乱打一气。

韩增风带着冲出来的自卫队员，随周建屏奔入桃园，解开拴在树桩上的缰绳，翻身跳上马背，马鞭一扬，一行十余人离开桃园，沿滹沱河向上，奔向根据地腹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