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经工作的部队,也是我现在的部队,前身是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一团,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被授予“阻击战英雄团”。
我打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那时,我对当兵没太多概念,只知道父亲上过战场、打过仗。住在同一单元楼里还有一位被大家称作“英雄”的伯伯,叫安忠文,是父亲的战友。长大后我才知道,他就是著名的“滚雷英雄”。
安叔叔常年戴着墨镜,一位阿姨经常扶他到楼下晒太阳。有一次,突然下大雨,我匆忙中跑错楼层,进错了房间,恰巧看到他正在清洗假眼珠,吓得我哇哇大哭跑回家。后来,我从母亲口中得知,安叔叔的眼睛是在边境作战中受伤的。在战斗危急时刻,他毅然向前滚进,用身体引爆了地雷,给战友们开辟了胜利的通道,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中。母亲还说,我父亲是炮兵,在战斗中同样非常英勇。这是我第一次知晓战争的残酷和军人的伟大。
我上小学后,父亲已经打完仗回到单位。偶尔参加战友聚会,他都会带上我。那些叔叔有的身体残缺;有的曾身中数枪,子弹还留在身体里;还有的满脸烧伤。他们讲述的故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在连队当指导员时,晚点名从不用花名册,对全连人员底数一口清,哪个战士有点“小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他平时最喜欢和有“问题”的战士拉家常、给文化程度不高的战士上“补习班”。后来,6名战士如愿考上军校,他爱兵如子的事迹也因此被媒体报道。
随着父亲工作调动,从小学到初中,我换过好几所学校。由于不停地需要适应新环境,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还要经常住在单位,到了驻训时,更是几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后来,父亲从野战部队又调到军校,整天忙于教学,依然没空教我。初二时,我换了新学校,摸底考试考了年级倒数第二。老师找到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以他现在的成绩,考上高中的几率很小。”父亲当时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考不上高中,就去当兵!”
这对我来说,非常意外。瞬间,未来可能的人生犹如幻灯片闪过我的脑海,何时当兵,何时结婚生子,我将过着和父亲一样的生活,把他的人生再走一遍……为了逃避当兵,后来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发奋读书,从年级倒数第二前进到年级前十,顺利考上高中。
我的高考分数比较理想,准备报自己比较喜欢的学校。在填报志愿时,父母强烈要求我报考军校或者国防生。我强烈抗议,但父母软磨硬泡、反复做我的思想工作,最后我只好报了国防生。毕业分配时,我被分到父亲待过的城市,距离父亲的老部队很近。更巧的是,2013年底,我所在单位重新整编,我又回到了父亲的老单位。
入伍时,父亲曾告诉我两句话,也成为了我的座右铭——“取兵一文,自己会不值一文”“朴实老实踏实干工作”。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父亲老部队的精神。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在部队一晃10多年过去了。父亲曾是个“神枪手”,“八一杠”十发十中;我不知是因为苦练还是有些天赋,步枪手枪我往往能5发命中50环。父亲当年作战,高地指哪打哪;我担任指导员时,从炮阵地指挥到自己单炮操作,也能发发命中。父亲从事政治工作时,站起来能讲、坐下来能写,发表过不少文章;我现在也在从事基层政治工作,如今也基本能做到一口清、问不倒。
父亲从未到部队看过我,但父亲的足迹犹如一条充满光亮的路,一步步带着我前行。我想,每一代军人都是这样,传承着先辈留下来的精神,沿着先辈走过的路前进,担负起这一代革命军人的使命和责任。这样的传承,还要一直不变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