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每听到这首熟悉的军歌,我这个穿了35年军装的老兵,就禁不住心头发热,一幕幕往事闪现在眼前。
从我记事起,脑海中的彩色影像是家里土墙上的抗美援朝宣传画。画上的志愿军战士手握钢枪、英姿勃发,棉军衣上的线条格外醒目。
在“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歌声中,堂兄李国柱参军入朝作战。不久,阵地遭敌机轰炸,堂兄不幸牺牲。寒夜里,我母亲陪着失去爱子的大娘,祭奠我的堂兄国柱。妯娌俩撕心裂肺的哭声,似重锤敲击我稚嫩的心房,一种报国情怀就此萌芽。
我有幸和雷锋生活在一个城市。雷锋牺牲,我们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悼念这位伟大的战士。我最难忘的是雷锋一身戎装、手握冲锋枪的形象。我心想,长大了也要像雷锋那样穿上军装,当一名解放军战士。
那时,随着取消军衔制,崭新的65式军装问世。新颖的草绿色,加上“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成了最具时代特色的服饰。我当时读高中,一天,趁学校文艺宣传队人员午休之机,我偷偷穿上人家的军装演出服,模仿军人立正、稍息、齐步走,心里美滋滋的,愈发盼望能早日穿上绿军装。
1968年冬季,边境作战燃起硝烟,备战气氛浓烈。我毅然报名参军,实现了穿军装的梦想。
在那个年代,小伙子一旦穿上军装,就仿佛身价倍增。我被批准入伍的第二天,大姑妈就领着婆家的侄女翻山越岭上门求婚,弄得我极其狼狈。
后来父亲写信说,自打我参军后,村里一位小学女教师经常到家里嘘寒问暖。我第一次休假回家,去村头小河边洗衣服,突然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夺去衣服洗了起来,正是那位女教师。尽管她一再表白,我却不能接受她的爱慕。
当我真正选择自己的伴侣时,也是军装发挥了决定作用。在毗邻城市的一个矿山机关,有一位品貌出众的姑娘,师傅们纷纷给她介绍对象,男方条件都很优越,可她一律谢绝。当时她心里已确立了择偶原则:非军人不嫁。师傅们好言相劝:“找军人可要吃尽两地分居的苦头,图个啥?”她回答:“我最敬佩的是军人,就想找个穿军装的丈夫相伴一生。”
后来的经历验证了她的誓言。1974年五一节,我俩结婚。婚后,我们一直生活在两地。她来部队看我,我们就在单身宿舍走廊里架起煤油炉,做点简单的饭菜,难得耳鬓厮磨,倒也其乐融融。1975年2月,海城地震时,怀孕的她得了妊娠中毒症,在转移途中又发生早产征兆。当时,附近医院几近瘫痪,但听她说是军人家属,当地一所医院想方设法及时处置,才得以母子平安。
随军后,因安置条件所限,她由干部身份转为工人,还降了一级工资,到一家工厂上班。但因结束了牛郎织女生活,她却很知足。可刚到一起没多久,我被调往外地某部任职,她又带着孩子举家相随……就这样,她跟着我走南闯北,吃尽辛苦。我问她:“后悔吗?”她淡然一笑:“这辈子做军人妻子,下辈子还做军人妻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军用品是普通百姓眼中稀罕的宝贝。我每次回老家都要翻箱倒柜挑选可以送人的东西,大包小裹地带到乡下,妻子戏称我是“运输大队长”。最受欢迎的是大头鞋,结实又暖和。我二姐夫在生产队打更,多次向我要大头鞋,我只好把自己仅存的一双给了他……
改革开放后,人民生活明显改善。春种秋收有小型机械,做饭有液化气,乡亲们“灰头土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旧军装不是稀罕物了。妻子笑我:“你这‘运输大队长’当到头了。”我也笑着感慨:军装穿在身,一世未了情。
虽然退休了,但“军装情”还在。每到盛夏,我和妻子都会把一件件旧军装晒到阳台上,晒的是军装,也是暖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