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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阿拉山口:青春在风中飞扬


■本报记者 李  蕾 特约记者 张  强 通讯员 陆忠宏 蒲杰鸿

远眺。

山城重庆、阿拉山口——中国地图上的两个“点”。一条铁路连接起山城和山口。这段旅程很远,要走上整整2天时间。

列车穿越地球经纬线,乘车的人也在穿越人生的“经纬线”。家在重庆的新疆军区某边防连战士李光宇,几年前乘坐列车从家乡来到部队。第一次离开家的他,只知道即将守卫的山口很远,风很大。

启程那天恰巧是母亲生日,李光宇用手机拍下一片金黄色的树——风吹过,树叶涌动的样子就像一片海。如今,站在阿拉山口远眺国门,远方的树又是黄绿相间的颜色,树叶随风涌动,依旧是一片金色的海。

暮秋,李光宇最爱的季节。

此时,阿拉山口的风,并不像冬天的风那么寒凉、也不像春天的风那样干燥。那片金色林海对面的口岸,总是车水马龙,李光宇和战友每天守望着山口、守护着这颗在丝绸之路上的明珠。

当风吹过阿拉山口,闪亮的铁轨上,满载物资的钢铁巨龙疾驰而来,一路向西,走向欧洲。

当风吹过阿拉山口,从前湛蓝天空下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如今威严的国门旁耸立着形态各异的楼宇。

站在哨楼执勤,李光宇将目光投向更远的远方——那里,是祖国的边防线;更远的一扇窗前,家中的灯闪烁着温馨的光,那里有母亲的等候。

风吹过阿拉山口,吹散的是思念,吹不散的是坚守。

——编  者

生命中的第二场雪

阿拉山口的风有多大,在这里执勤的官兵体会最深。

清晨,上等兵陈嘉龙走上哨楼。气温比前一天明显降低,冷风打在脸上,他不禁紧了紧领口。

“今天的风得有五六级。”走上台阶,陈嘉龙把手伸到楼梯外面。“中午要变天,下午会有雨夹雪。”小伙子自信地预测着天气。

哨所老兵都说,熟悉了哨所的风,也就熟悉了哨所。“秋天风紧又猛,冬天风凛如刀,夏天风温而润,春天风怡而爽。”在西陲坚守一年多,陈嘉龙自创了一首“大风歌”。

这个家在成都的大学生士兵,曾是喜欢摇滚乐的少年。家乡四季温暖,当兵前陈嘉龙穿上一条牛仔裤就能扛过整个冬季。他喜欢雪,曾经为了看雪,和同学一起坐了2天火车赶到边陲齐齐哈尔。在那里,陈嘉龙等来了生命中的第一场雪。

后来在家中的客厅,一瓶来自瑞士的矿泉水,被陈嘉龙精心摆放在隔物架上。精致的瓶身上装饰着雪花的图案,总能让他想起那一场雪。

得知要到祖国的西陲去当兵,拿着入伍通知书的陈嘉龙眼中闪着光。身边的母亲,脸上却写满担忧。

来到阿拉山口,陈嘉龙和母亲说,这里很好,雪是“四季常客”——他这个喜欢雪的少年,已经把各种“唯美雪景”悉数领略。

去年10月,连队迎来第一场雪。那场雪完全没有记忆中悠然飘落的唯美。狂风卷着雪粒袭来,站在风雪里执勤,陈嘉龙的脸被雪粒打得生疼。翌日清晨,望着镜子里红肿的脸蛋,他终于懂得风雪也有不可爱的一面。

风雪中的坚守显然更为艰辛。

那是陈嘉龙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凛冬”。他把棉衣棉裤全穿上,望了望镜子里自己那副臃肿模样,忍不住发笑。

今年元旦过后,陈嘉龙第一次走上哨楼。纠结于哨所寒风的他,终于与风雪“握手言和”。任凭风雪打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体被吹透了。刺骨的寒意浸入骨髓,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磨砺。”

夜里,落雪狂舞,大风好像要将哨楼吹倒。凌晨,窗外呼啸的风声渐渐小了,陈嘉龙裹着厚厚的棉被。那一夜,他发起高烧。

睡在下铺的班长闫晓飞,听到陈嘉龙的咳嗽声,下床为他掖被角。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闫晓飞着急了,赶紧叫醒炊事班长郑强,两人一起到厨房为陈嘉龙煮姜汤。

吃上药又喝了姜汤,再次躺进被窝发了一身汗,陈嘉龙感觉舒服多了。

翌日清晨醒来,闫晓飞给陈嘉龙端来病号饭——那是一碗冒着香油香气的阳春面,上面还卧着2个荷包蛋。

“趁热吃,再吃上药,明天就能好起来。”平时话不多的闫晓飞,这一番话说得让人心里热乎。

生命中的第二场雪,让陈嘉龙收获了太多感动。作为新兵,这样的收获,是他来当兵之前没想到的。在电话中他对母亲说,风雪是最好的礼物。

坚守的收获

阿拉山口一场大风从春刮到冬。这里,也有风和日丽。

上士陈卫兵清晰记得,2014年4月21日,是他到达阿拉山口边防连的第一天。那个春天,老家遂宁的巴蜀山水已是微风和煦,槐花飘香,而阿拉山口依旧雪花纷飞,寒风阵阵。

乘车前往营区,刚下车,咆哮的风便将陈卫兵的帽子刮飞了。他被风沙迷了眼睛,赶紧用手揉了揉,等再次睁开眼,只见营房前的一排小树苗,树冠都倒向一边。

“连这里的树,都在‘吐槽’这里的天气。”那一刻,陈卫兵明白了阿拉山口为何被称为“大风口”。

从小家庭条件不错,陈卫兵初到哨所便收到一个“特殊见面礼”,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半年多后,陈卫兵渐渐适应了风里的日子——站哨时迎着风,“着凉闹了几次肚子”后,他学会了用围巾封住口鼻;巡逻时顶着风,他将背包绳的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另一头系在初次上哨的战友腰间,这是老兵的担当。

在哨所守了一年多,陈卫兵发现哨所的晴天,极美——天空好像洗过一样,阳光澄净可爱,“风和日丽的日子,遇上会觉得特别美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7年过去了。陈卫兵肩上的“一道拐”变成了“三道拐”,当初那个遇上大风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新兵,如今已经学会在风里观察。每次巡逻,他的身后总是站着一群新战友。

又一次上山巡逻,陈卫兵一边攀上山坡,一边指导战友攀登技巧。“绕过这条小路,下一段是一个风口。我第一次走这段路的时候,差点被风吹倒。”每次走到这段路,他会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在曾经摔倒的地方,扶起摔倒的新战友。”在陈卫兵看来,阿拉山口说高也不高,说苦也不苦,但他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满足”,“很乐意帮助更多有需要的战友实现理想。”

如今29岁的陈卫兵,是连队迫击炮手。这一年,他学习维修雪地巡逻车,每次保障巡逻,他都是战友最信赖、最敬佩的“大拿陈班长”;在成为连队响当当“多面手”之后,如今的陈卫兵是哨所“最离不开的人”。

“大风口的风把我吹明白了。”陈卫兵说,“成长,就是坚守的收获。”

每一种坚守都有收获。“风中少年”——连队下士何天宝的“别称”。小伙子又瘦又高,2017年第一次上哨楼,一阵风吹来差点被“掀到沟里”。

那天电话里听说这个场景,女友笑声银铃一般,可笑过之后,她更担忧了。

入伍时,何天宝只有108斤。“要想在风口哨所待住,你得有些‘斤两’!”班长王文超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何天宝的胸口。

在连队哨楼旁,一块石头矗立风中。指导员宋洪宝告诉何天宝,这是第一代哨所官兵用来压帐篷的。年复一年,大风吹跑了帐篷和碎石,只剩这块“顶风石”屹立山腰。

“顶风石”就这样“住”进何天宝心中。为了强身健体,他每天在健身室挥汗如雨,哑铃、龙门架等训练器材被他“练”得锃亮。

“心中无风,岿然不动。”再次伫立哨位,耳边风声呼啸,何天宝凝视远方。何天宝觉得他就是那块“顶风石”:“石头在,哨所在;石头在,人更在。”

快乐如此纯粹

阿拉山口,哈萨克语意为“开满鲜花的山口”。哨所的周围无花无树,有的只是狂风卷起的碎石,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荒滩。

只有寂寞的边关,没有寂寞的人生。

上士王业峰从小有一个音乐梦,却“误打误撞”来到西陲边关当兵。要强的他,本想当一名“神枪手”,却成为连队锅炉工。

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王业峰始终相信,坚持不放弃,梦想花蕾终会绽放。一天天望着锅炉里的火苗,王业峰对青春有了更多感悟。巡逻、站哨、勤务等日常被他谱成了歌、写成了诗。

除了锅炉房的铲煤声,战友们偶尔还能听到锅炉房传来阵阵歌声。

“追着风唱歌,有种站在舞台上的豪迈。”王业峰说。闲暇时间,他创作的《阿拉山口我的家》《婚纱嫁给军装》等20余首歌,战友们喜欢听、更喜欢唱。

开始写歌后,王业峰的歌从哨所传到团里。又过了不久,连驻地的乡亲们都知道,阿拉山口有个“锅炉歌手”。团里大大小小的演出,他都是特邀“嘉宾”。

2017年,王业峰面临士官选晋,驻地一家传媒公司抛来“橄榄枝”,他说啥也不愿意离开哨所。“唱歌,我还是喜欢唱给战友听。”没有鲜花,却有掌声,王业峰选择当他的锅炉工。

“在顺风中感受快乐,在逆风中奋力成长。”一次,狂风席卷哨所,23岁的下士黄镇杰,重新弹起相伴十几年的吉他。在哨所,王业峰、黄镇杰和几个喜欢音乐的战友组建的“哨所乐队”,为官兵们举行了一次“演唱会”。

外面风声呼啸,哨所热闹非凡,官兵们聚在一起,歌声盖住了风声,小小哨所洋溢欢声笑语。

几个月过去了,黄镇杰训练格外卖力。作为乐队队长的他,练习吉他也更加刻苦,手上“茧子盖茧子”。“没有盛开的鲜花,没有绿色的森林,迎着阿拉山口的狂风,守卫着神圣的国门……” 每天晚上,节奏欢快的《风口巡逻兵》都会从哨所传到远方。

一架电子琴、一把吉他、一个手鼓……哨所的快乐就是这样纯粹。

去年送老兵联欢晚会,“哨所乐队”再次登场。几曲终了,老兵徐帆率先鼓起了掌。

巡逻路上,徐帆留下太多“追风记忆”。顺风、逆风,上山、下山……和战友一起战风斗雪的故事,他能一口气说上大半天。如今即将脱下军装,回到风和日丽的家乡福建,他反而担心会“水土不服”。

“我们的青春属于风。”他相信,吹过阿拉山口的风,人生中的大风大浪,他都能扛过去。

明天是个好天气

远处的口岸霓虹闪烁,四级军士长冉鑫站在哨楼,远眺一片繁华。

此情此景,让冉鑫思绪万千。

60年前的严冬,哨长吴光胜带领战友徒步80余公里来到阿拉山口,挖地窝子建起哨所。2001年,老哨长在家乡扬州闭上了双眼。去世前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将骨灰撒在阿拉山口边防线上,继续守望国门。

连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当官兵巡逻经过那条边防线都会停下脚步,向老哨长长眠的地方致敬。

边关稳固、祖国繁荣是一茬茬哨所官兵的心愿和期盼。

2011年,中欧班列正式开通。那一天,冉鑫探亲回到老家重庆,放下行李,就径直赶到沙坪坝,见证“渝新欧”通车仪式。看着一辆辆钢铁长龙昂首挺立,冉鑫知道,北疆的春天就要来了。

休假结束回到部队,冉鑫和战友一起“进山”执行勘界任务。那天风大,吹得人站不住脚。他们把界碑背到肩上,在山里徒步行进,一点点完成勘界任务。

界碑矗立,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擦拭界碑、给界碑描红……几天后,大家如期完成勘界任务。

“出山”那天,天空突然飘起雪花。望着远处的山和眼前的界碑,冉鑫感慨万分:“界碑就是国土的标记,守护这些标记是我们的使命。”

一次偶然机会,冉鑫在报纸上看到了老哨长的故事,不禁热泪盈眶。他辗转找到老哨长的儿子,给他寄去一瓶沙土——那是老兵当年守护的阿拉山口的土。

当年的山口,早已变了模样。如今,西行班列川流不息,阿拉山口“黄金口岸”成为亚欧大陆桥“桥头堡”,铁路进口通关效率排名全国铁路口岸第一,每年来这里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

夜幕降临,风雪消散,下哨的冉鑫眺望远方。在下哨的时候看一看自己守护的地方,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冉鑫期盼着,哨所的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图①:巡逻官兵一同爬上英雄山,眺望边关;图②:狂风暴雪吹不动官兵坚守边关的意志;图③:巡逻归来,王业峰拿起吉他和战士们唱起自编的歌曲《阿拉山口我的家》;图④:班长闫晓飞带队来到国门前,认真擦拭界碑上的国徽。

夏步恒、张力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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