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发苍苍的他登台领受2018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时,刘永坦——这个名字才广为人知。
2020年8月,他将800万元奖金全部捐出,用于国家电子信息领域人才培养。
这一生,他只专注于一种国之重器——新体制雷达的研究。“只要国家有需求,我的前行就没有终点。”85岁的刘永坦说。
1990年4月3日,某地雷达实验站。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一个红色圆点,出现在一台设备的显示屏上。
红色圆点,代表着雷达监测条件下的目标。人们开始忙碌起来:记录数据、核对信息、小声交谈或者大声惊呼……目标确认!
人群中央,那个戴着眼镜、脸晒得黝黑的人,热泪纵横。他身后,雷达天线阵迎风矗立。
他,就是主持这项科研工作的刘永坦。在这片满目荒芜的海岸线上,他带领团队奋战多年,终于使我国新体制雷达实验系统首次实现目标探测!新体制雷达能突破传统雷达探测“盲区”来发现目标,是海防战线上决胜千里之外的“火眼金睛”。
“怕家国难安!怕人民受苦!怕受制于人!”1981年从海外留学进修归来后,这“三怕”就重重地压在刘永坦心头。他深知,真正的核心技术,任何国家都不会拱手相让。
从零开始!45岁的刘永坦义无反顾,向中国的科研“无人区”进军。
“没有电脑,一页稿纸300字,报告手写了700多页,写废的纸摞一起就有半米高。”团队首批骨干成员之一、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张宁回忆说,刘永坦带着他们没日没夜地写了几个月,一直写到手指发麻、手腕酸痛,连鸡蛋都捏不住。
1989年,新体制雷达实验系统建成,中国人用8年时间,赶完了西方国家二三十年的路。
2011年,具有全天时、全天候、远距离探测能力的新体制雷达研制成功并投入实际应用,攻克了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的核心技术。
美丽的海滩,海鸥不时高亢鸣叫。挺立的雷达天线阵也像这聪明、勇敢的精灵,永不停歇捕捉着来自远洋的信号。
在刘永坦看来,它们仿佛早已有了生命,是团队中的“特殊成员”,凝结着很多人毕生的心血和梦想。他常跟人说:“我们团队的特点就是不服输、不低头、不怕别人‘卡脖子’,大胆往前走。”
这又何尝不是刘永坦自己的人生写照?1936年,刘永坦出生在江苏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教师。
他出生后的第二年,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父亲给他起名“永坦”,不仅是对他人生平安顺遂的祝愿,也是对国家繁荣昌盛的企盼。
从南京到武汉,从宜昌到重庆,刘永坦的幼时记忆,充满了飞机扔下的“茄子”(炸弹)、被血染红的江水、颠沛流离的逃难……到了十一二岁,时局渐稳,刘永坦才有了一张安稳的课桌,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
1953年,刘永坦以优异成绩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后作为预备师资被派往清华大学进修两年。
1965年,刘永坦主持并提出了国家“单脉冲延迟接收机”研制的总体设计方案,只可惜,“文革”打断了这项科研任务,这个醉心于科研的青年插队落户到当时的黑龙江省五常县。
插队的经历,让他落下了严重的腰病,却也锻造了他坚韧的品格。此后无论顺境逆境、时代变迁,他对科学的求索不变,少时的报国之志不改。
1979年6月,刘永坦登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他是“文革”结束后,中国第一批公派出访的学者。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如今,耄耋之年的刘永坦,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在他的设计推动下,“21世纪的雷达”将在航海、渔业、沿海石油开发、海洋气候预报、海岸经济区发展等领域大显身手,造福于民。
从最初的6人发展到30多人,刘永坦在自己的母校——哈尔滨工业大学建起了一支“雷达铁军”,带出了新体制雷达领域老中青三代人才的“梦之队”。
他们中很多人,本可以站在讲台上成为教授,却甘愿跟着“坦院士”,扎根在偏僻清冷的海边。
同事们说,刘永坦个子高大,看起来更像个大侠。学生们说,刘老师身上有一把火,点燃了每个人的“内核”。
唯独对家人,刘永坦有太多说不出的亏欠:到农村插队,妻子毫无怨言相伴相随;长年在外地,妻子一人撑起整个家,不让他分心……
40年前,他本可以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更好走的路”:沿着西方既有路线做更容易出成果的研究,或者直接“下海”赚钱。
可是,他甘坐“冷板凳”,多少单位高薪聘请,都被他一一谢绝。即使在1991年和2015年两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后,他依然低调无名地奋斗在一线。
中国科学院院士、哈尔滨工业大学校长韩杰才说:“一辈子一件事,刘院士始终燃着一把火。”
(据新华社哈尔滨9月28日电 记者吴晶、陈聪、屈婷、杨思琪、王松、王鹤)
上图:刘永坦(前右)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实验室钻研雷达技术。新华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