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国庆,我父辈中健在的兄弟和他们的儿孙,整个家族50多人,在大伯的召集下,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北京,参加了一次隆重的家庭盛宴。所有亲属的住宿都是大伯的儿子安排的,大伯还让他组织亲属们爬长城、游香山、逛清华园,领略文明古都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厚重的文化气息。
我们玩得非常开心,也非常骄傲——有这样一个大伯真好!
离开京城的前一天,众亲属又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我们都激动得泪光闪闪,饭后还照了一张意义非凡的全家福。大伯、大娘和叔叔端坐在前排,子孙们围绕在身后,仿佛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离别在即,大伯把我们召集到跟前,笑盈盈地说:“有些孙子辈,我还是第一次见,给大家发个小小红包略表心意,你们不要嫌少啊!”大伯停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见到你们这么多儿孙辈,我很高兴!你们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教授,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农民……都在社会的各行各业,靠自己劳动吃饭,我很欣慰。现在,我已89岁,没有能力再为人民服务了。因此我想,如果我走了,给老家捐一点钱,栽几棵树绿化荒山,为这个尘世留点绿荫。”
听完大伯的话,我们紧紧攥着红包,瞪大双眼,谁都没说话,可谁都有一肚子的话在心中汹涌澎湃。我心说:亲爱的大伯,您的钱应该留给自己多享几天福啊!您上世纪30年代在延安参加八路军,在抗日战争中参加了对日反“扫荡”、百团大战,在解放战争中参加过辽沈、平津等重大战役,新中国成立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回国后,您服从党组织安排,撇下妻儿只身投入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工作……
这时,大伯的儿子小心翼翼地说:“您有这个心愿,我们完全赞同,但希望是在您和妈妈百年以后。”
大娘听了儿子表态,笑着对我们说:“早些年,我和你们大伯工资不高,要养活三个儿子,还要定期给你们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寄生活费,也要时常周济老家经济困难的亲戚,手头一直很拮据。那时,你们大伯想要回报生他养他的故乡,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直到孩子们相继成家立业,老家农村的亲戚们也在国家的好政策下逐渐奔小康了,我们才慢慢积攒了一点钱。倘能在故乡做一件小事,为故乡的荒山栽几棵树,也算聊以慰藉你们大伯几十年的思乡之情。”
听了大娘的话,我忍不住眼眶一热。望着身穿老式中山装的大伯和满头银发的大娘,我哽咽着问:“大娘,您这件灰色运动衣有些年头了吧?”大娘笑笑说:“这是我大孙女高中时穿的,她要扔,我瞧着挺好就留下了。”我说:“大侄女今年30多岁了,这件衣服少说也有15年以上了。不过,您穿着挺精神!您心里有光,穿啥都好看,是我们眼里最美的大娘。”
聚会结束,我们牢记大伯的教诲。可没过多久,突然传来大伯去世的噩耗。那一天,他老人家赠给我们的红包,仿佛余温尚存。
送走大伯,大娘就急切地联系捐款事宜。终于,在相关部门协调下,大娘在大伯的故乡——湖北省钟祥市文集镇康集村完成了50万元捐款。
大伯的故乡用这笔捐款打造了一个生态公益林,并被政府列为红色教育基地。林子里栽满香樟树、银杏树、桂花树……林木现已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绿了一座山头、芬芳了来来往往赏林人的心。
大伯去世已10余载,而大伯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却是我们子子孙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瑰宝。大伯那年国庆在我心头栽的一棵树,已是一片绿色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