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快30年前的事了。

1993年4月，同事张世钊、王犁田从日喀则军分区采访回来。在与他们讨论稿件时，我知道了一位战士的牺牲过程。他从重庆老家休假归队，由于当时日喀则到连队的道路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加上大雪封山，军分区也没有车前往连队。到日喀则后，他在未告知连队的情况下，独自踏上了归途。他先搭乘去另外一个县的地方班车，中途下车后再步行十多公里的雪路到连队。他最终牺牲在距离连队五六公里的地方，身旁的提包里还装着从家乡带回来准备犒劳战友的香肠、腊肉和花生。

听完这名战士牺牲过程的介绍，我们陷入久久的沉默。我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彭洪奎。”王犁田答道。我飞快地翻出一沓照片和一张1992年11月26日的《解放军报》，问王犁田：“是不是他？”“就是他！”王犁田的回答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了。

1992年8月初，我到西藏军区某边防一连去采访“火红的雪山文化学校”，其间拍摄了很多战士们学习的照片。彭洪奎班长年轻帅气，自然成了多张照片的主体人物。临别时，我答应他，一定会把照片和报纸送到他手里。后来《解放军报》文配图刊出了这组报道，军事博物馆还将其中几张照片放大后展出并收藏了，一连也在当年12月的全军两用人才培养优秀单位表彰中名列前茅。当时，我还想着再下部队时，将这些好消息和照片及报纸送到他们手中。没想到，彭洪奎班长已经永久地离开了，我的承诺成了永远的遗憾。

几个月后，我来到边防一连驻地旁彭洪奎班长的墓地，默默地把报纸和照片烧给了他。他永远留在了他热爱的边关。

与彭洪奎班长一样永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西藏战士，还有小范。

小范，西藏军区某部车队的司机。从认识他开始，我就一直这么叫他，以至于他的大名我竟说不上来。

我与小范相熟是在1995年西藏自治区成立30周年大庆期间。当时，小范正好被安排保障活动，每天拉着我来来往往，也就熟悉起来了。采访结束后，我要到北京发稿。在机场分别时，小范对我说，回拉萨时他来接我。我答应了。

过了一个月时间，我准备回拉萨。订好机票后，我给车队吴小平队长打电话，让他安排小范来接我。他沉默良久，才冒了一句：“小范接不了你哦。”我问：“为什么？”吴队长说：“小范已经走了。”我接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吴队长：“这小子那么着急回家见对象去了？”在下边防和去机场的路上，小范曾经告诉我，老家给他介绍了一个好姑娘，准备年底休假见面谈谈看。吴队长急了：“你真不知道？小范牺牲了！”

在我惊讶的询问下，吴队长告诉了我小范出事的经过：在一次演习结束的归途中，一个急转弯处路面有暗冰，车子发生侧滑。小范处理情况及时，让车子一侧顶上路边的山崖，没有冲下山沟，小范的肋骨却被方向盘顶断了，当场就不行了……

在小范短短几年的军旅生涯中，不知跑了多少趟边防。最后一趟牺牲了自己，保障了其他战友的平安。

在西藏工作的每一天我都清楚，众多官兵的牺牲和奉献是默默无闻的，甚至没有留下多少文字和影像，但正因为有了他们的牺牲奉献，才有了人们常说的岁月静好、山河无恙。每当我看到固若金汤的边关，便深深感慨：边防官兵的牺牲虽然无声，但注定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