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石榴开花,我便蓦然想到他。
石榴花又开了,开得好旺盛,像朝霞,像火!对,是燃烧着的火,这多像他呀!
记得那天,他刚从医院回来,我搀着他站在这棵石榴树下,他凝神地看着满枝石榴花突然问我:“看,这石榴花像什么?”我想想说:“像木棉。”他摇摇头。“像红云。”他又摇摇头说:“你看她像不像火?我们也该像她这样,让生命燃烧!”我惊呆了,这是平常那个笑话不住口,甚至有几分“贫嘴”的老兵吗?
我现在还能想起那次训练,我的手被剐伤了。看着血直冒,我的心在打颤。他却在一旁,眼一瞥、嘴一咧地说起了台词:“嘿,想当年我的腿中了弹,没请医、没用药,等化了脓,穿根布条一拉,弹头出来了,也不见得痛。你这个,离心脏远着呢!”
我虽然很生气,却坚持着没下训练场,因为我看过一部小说,里面是有这么一个情节。
不料,他的腿倒真“遇难”了。那天参加一个施工任务,高空中一个灰斗滑将下来,他猛然冲过去用力一推,好几个新兵脱险了,而他的裤腿上立刻洇出了血。
到底是比我勇敢,他竟没吭一声。当我问他“痛不痛”时,他把嘴一咧:“废话,你把腿砸断试试!”说罢叹了口气。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叹气,和他在一起两三年,平时不管累得跟什么似的,他总是嘻嘻哈哈的,而一到宿舍,他更是没个住嘴的时候。虽说有的不是“正经”话,但全班都爱听他的“单口相声”,尤其新同志,在笑声中也顾不上腰酸腿疼闹情绪了。
他伤愈出院后就退伍了,那正是石榴花绽放的时候。
我和他最后一次站在石榴树下,他指着枝上问:“那粉红的是什么?”“是石榴籽。”“我看倒像金丹。”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动情地说:“对,是金丹,那是在炽烈的火中炼出的果实。”
他满意地笑了。他是笑着离开的,他把欢乐留给了我们。但很久很久,我一直觉得若有所失,总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那粗犷的笑声。值得庆幸的是,石榴花年复一年不倦地开放着,这使我时时想起他,激励我像他那样去生活。
现在,这里的石榴花又开了,不知他那里是否也有这火一样的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