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官兵上家庭婚恋观教育课时,我常对大家说,亲人和爱人虽然相距甚远,但只要彼此怀抱着足够的爱意,就可以挺过那些不遂人愿的现实。
这不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道理,而是我在与老赵和来仔的相处中得出的人生体会。老赵是我的妻子,叫赵可欣,我们异地恋9年后结婚。来仔是我和老赵的儿子,名叫易来。
来仔出生前,我前去执行任务。我自知无法回家迎接他的到来,只好凭着对那美好时刻的憧憬写了一篇小说,描述想象中来仔会经历的人生,算作未来可赠予他的一份礼物。
我休假回家的时候,恰好是来仔出生的第六个月。我和老赵为他举办了一场“半岁纪念”晚会,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向他表明父母不为距离而哀苦的态度。
在多年异地相恋的经历中,我和老赵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练就了为生活创造仪式感、增添爱意的能力。在我们这个注定要和距离长期较量的家庭里,有必要让来仔早点感受并继承这份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但这份能够慰藉我的道理,却未必适用于每个人。有一天,炊事班长腌了一只猪腿和一只鸡,悬挂在炊事班帐篷的边缘,随凛冽的寒风摇曳。他说,等过年的时候要请大家吃腊肉腊鸡。言毕,帮厨的小战士黯然啜泣了起来。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这颗想家的心。当时是单位首次在高原冬季驻训,大风、低温、缺氧、干燥、封闭……大家的身心已几近忍耐极限。春节的临近,更使所有情感激荡得更为强烈。
我意识到,自己还从未与来仔及老赵一起过年。但我的心情还未完全陷入悲伤。那些天,在书本里读到一个说法,说是高原与平原相比,时间的流逝可能会慢些。细细琢磨一番,在这里待得长些、久些,或许会稍稍缩短我未来与来仔的代沟。
合书后,我莫名欣慰。
所谓“多年父子成兄弟”,意思是说在足够长的时间里打磨刷洗,父子关系就可能挣脱传统的相处模式,更多是落落大方的关照与情义。我和来仔做了两年多父子,但总是相隔数千公里。聚少离多,竟让我越发感到和来仔的父子关系,从不间断的想象和吉光片羽的记忆中,酿成了一条轻灵梦幻的纽带,如一对潇洒恣意的兄弟。
在没有信号的地方执行任务,总会有战友问我:“想不想儿子?”想是想的。不过,我忙工作,他忙长大,各忙各的,好像也没必要相互挂怀。老赵总担心我和来仔久不相处,会渐渐疏远。这便显出做了母亲后,老赵少了些少女的洒脱,多了点对生活温润的思虑。可“兄弟”之间,向来是不必过分计较的。你听相隔数月拨通的电话里他欢脱的问候,便知道分别再久,也无碍我们再见面时热烈相拥。
其实,许多军人与孩子间都会萌生巧妙的牵连。听一位同事讲过,他当排长的时候,曾有段时间心志消退,浑浑度日。领导找他谈话,先问他有孩子没,他说有的,刚出生不久。领导说:“孩子都崇拜英雄,但你把军人当到现在这个程度,还不够被孩子当成英雄。”同事默然,继而奋发。
我深有触动。这寄托于军旅生涯的“英雄梦想”,究竟是孩子的,还是他的?或许是他们共有的。
给来仔打电话,他奶声奶气地喊声“爸爸”,我就应一声干脆的“到!”这是在不经意间教他些礼节礼貌,略尽父亲的职责。视频里,他学会了简单的道别,胡乱挥舞着双臂。我便郑重举起右手敬礼,想给他熏陶点无声的素养。
老赵向我夸耀说,来仔最喜欢听她哼唱曲子,那表情就像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乐音。我虽然不善歌唱,但也想给来仔讲一段故事:那回,外面刮着猛烈的寒风,我和战友们坐在生着火炉的帐篷里,唱起《喀秋莎》。那真是感人肺腑的旋律!
来仔有时在视频那头摆出自己收藏的玩具挖掘机、公交车、洒水车、救护车……我知道,他已经学会了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和亲近的人分享。我也好想与来仔分享,让他知道从星空走入甜梦是什么感觉。
来仔最近说话越来越利索了,还会念成语、背古诗,但讲长点的句子还是有些费劲。老赵总能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只有我干着急。
所以,我只好不客气地对来仔劝导道:请你加紧学习,快点长大。这样我才能更懂你,你也才会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