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单位是个依山而建的军需仓库,1976年建库,2018年因军队调整改革撤编,结束了物资供应保障的历史使命,官兵陆续离开,奔赴新的岗位。唯一例外的是一个老兵,春来秋往依旧与老单位的大山为伴,一直没有离去。
这个老兵叫王守宽,吉林人,1954年出生,1975年入伍,曾是某部一名工程兵。当年,他随部队建好老单位后,就复员留了下来,在附近村庄安家落户,平日种地之余偶尔来营区打点零工。当时,我因为分管营房维修,时常与他接触,对他也略有了解。后来,单位组织红色故事演讲比赛,我代表管理处参加,寻找演讲素材时第一个想到了他,希望能从他那里挖掘一些单位建库时的感人故事。一个夜晚,我专程到他家中拜访,从他的口中,了解到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我的到来,让王守宽有些激动。年过花甲的他头发斑白,额头上布满岁月雕刻的痕迹,但脸上挂着历经风霜后从容的笑容。
王守宽21岁参军,入伍后不久便随部队来到偏远的大山,开始建设仓库。
“刚来的时候,这里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森林还是森林,也没几户人家,缺地缺水,种不出粮食。”
“那完全就是白手起家嘛,当时肯定都‘蒙’了吧?”
“嗨,也没想太多,就跟着大家一起干呗。”
这一干就是整整两年。因为条件有限,官兵们只能用大锤、钢钎、铁锹、风钻等简易工具,在地质构造复杂的大山里作业。打眼、放炮、排渣,每一米的掘进都异常艰难,塌方、透水、滑坡等险情随时可能发生。
王守宽哼唱起一首歌,歌词描写的正是建库时火热的施工场景:“脚踩云雾,手把风枪,将岁月刻在山的胸膛。机声隆隆,汗拌砂浆,用心血突起山的脊梁。嗨嗨,我们筑长城,我们走四方,我们献青春哟,钢铁长城长。”
“当时挖山洞,木工、瓦工、水电工,什么活我们都自己干。我当时是风枪工,就是在山体上打炮眼、放炸药。风枪这家伙可不好用,刚开始是打干眼,震得整个人都散架了,粉尘满天飞,吸多了后来老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后来改为打湿眼,洞子里又潮湿又阴冷,就是三伏天也得穿着厚厚的工作服,下班了衣服能拧出水来。我有风湿的老毛病,就是那时候湿衣服穿多了得的。”
“为什么不换衣服呢?”
“换衣服?”王守宽摇摇头,“当时时间紧、任务重,这个场地刚打完又换下一个场地,一天三班倒,再多的衣服也换不过来呀。”
“你们太不容易了。”
“这都不算事儿。那时搞建设,强度大不说,风险也大。两年兵当下来,战友中有好几个牺牲的,都是在施工现场发生的意外。”
说到这儿,王守宽朝窗外望了望。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当初复员后为什么选择留下来?”我打破了沉默。
“在这山沟里也挺好的。有时候,四处转转,能想起以前的很多人和很多事。”
2016年春节后,王守宽搬了一次家,但离老单位也不远。我想,有时候付出最多的地方也是最难割舍的地方。当老单位逐渐淡出历史舞台时,还有王守宽这个老工程兵与之相伴,未曾离去。
青山无语,老兵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