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世界军工文化景区，英国克莱德班克小镇是热门“打卡地”。漫步在这座人口不足3万的小镇，一座46米高的泰坦起重机立于河畔，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娘家”——约翰·布朗造船厂的造舰往事。

诞生于第二次工业革命前夕，约翰·布朗造船厂创造了太多辉煌：当时世界上最快的主力舰反击号、世界上最大的战列巡洋舰胡德号，英国建造的最后一艘战列舰前卫号……凭着敏锐的市场嗅觉，约翰·布朗造船厂揽获英国皇家海军多个重要订单，树立起欧洲造船界的“龙头”地位。

头顶亮眼光环，约翰·布朗造船厂的前途命运却因一场战争而改变。二战时期，德军派出数百架战机，对克莱德班克小镇实施“地毯式”轰炸，约翰·布朗造船厂瞬间被夷为平地。尽管很快恢复重建，但造船厂已难现昔日辉煌。

二战后，随着英国海军订单数量锐减，约翰·布朗造船厂发展举步维艰，最终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本期，我们追溯约翰·布朗造船厂发展史，品读昔日造船旗舰的兴衰故事。

钢铁作坊变身造船旗舰

苏格兰南部克莱德河水域开阔，有着良好的通航条件。18世纪初，克莱德河畔成为当时世界造船业的中心，一大批造船企业相继诞生。

21岁的约翰·布朗怀揣着500英镑，决心干出一番事业。他制订了一个目标——进军钢铁行业赚取第一桶金，创办自己的钢铁作坊。

目标很快实现了。约翰·布朗的业务版图随之拓展——发明火车车厢的弹簧缓冲器，改良钢铁生产工艺……短短数年时间，约翰·布朗通过一项项创新发明赚取了丰厚利润。

1859年11月，世界第一艘主力铁甲战舰光荣号在法国启航，宣告铁甲舰时代的来临，也搅动了英国造船业的一池春水。

为了缓解海军造船厂的建造压力，英国海军将一些订单分发给私营造船厂。当军方订单像雪花一样飘向各家造船厂，约翰·布朗也按捺不住心情，想要分一块“蛋糕”。

以钢铁制造为优势，约翰·布朗又制订了下一个目标——拿下战舰铁甲的制造业务。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一块光荣号战舰的铁甲，立即带领研发团队开展攻关仿制。

没过多久，约翰·布朗成功打造出英国第一条轧制装甲铁板的流水线。

约翰·布朗赢在了起跑线。4年后，结果与他的目标完全契合——大多数英国军舰的铁甲都打上了约翰·布朗公司的徽标。

铁甲产品的畅销，带动着约翰·布朗公司的发展壮大。仿佛在一夜之间，破旧的小作坊变成高耸的厂房，员工增加到4000余人，年收入超过百万英镑。

拿到一块“蛋糕”，约翰·布朗显然并不满足。他发现，在造船行业，自己只拿到了一小块“蛋糕”，而最大份的“蛋糕”掌握在传统造船企业手中——他们赚取了丰厚利润，并逐步发展成世界造船知名企业。

第二次工业革命后，人类迈入电气时代，各类创新发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这时候，约翰·布朗造船公司高层感到机会来了——广阔的“蓝海”等待着他们去探索。

他们决心冒险一试。1899年，约翰·布朗公司斥巨资收购了克莱德班克造船厂，开启了造舰生涯。

20世纪初，英国皇家海军舰艇设计委员会提出了“理想巡洋舰”方案。军方希望将无畏级战列舰的火力和巡洋舰的速度相结合，使战舰可以充当战略机动力量，完成快速部署和战略支援任务。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不少企业知难而退。但在约翰·布朗造船厂高层眼中，这是拿下造船订单的难得机遇。

1908年一个清晨，克莱德河见证了造船厂的历史性时刻。披着银灰色外衣的不屈号战列巡洋舰从船坞缓缓驶出，现场观众为之赞叹。英国海军部的报告中有一段关于不屈号战列巡洋舰的描述：“装备8门主炮可追捕和摧毁敌方任何种类的巡洋舰，当遇到更强大的对手时，又能凭借25节的高速躲避追击……这种战列巡洋舰将成为真正的巡洋舰‘杀手’。”

福克兰海战，以不屈号为主舰的英国舰队，与德国海军巡洋舰舰队交战，结果大获全胜。不屈号的娘家——约翰·布朗造船厂也一夜走红。

此后，约翰·布朗造船厂又相继建造出澳大利亚号战列巡洋舰、巴勒姆号战列舰等战舰，擦亮了企业的金字招牌。

两场战争改变企业命运

1923年11月至1924年9月，英国皇家海军派出巡洋舰编队巡游世界各国。期间，舰队航行近4万海里、6次越过赤道，先后有75万人次访客踏上舰队甲板。而这次巡游的主角，正是约翰·布朗造船厂建造的胡德号战列巡洋舰。

一战爆发后，英德海军的军备竞赛进入白热化。英国军方宣称，德国每建造一艘主力舰，英国就会建造2艘作为回应。

1915年，英国皇家海军获悉德国正在建造马肯森级战列巡洋舰，当即决定建造一批海军上将级战列巡洋舰。

为了获得战略优势，英国军方提出，新的战舰航速要超过30节、排水量达到3.6万吨。日德兰海战后，英国军方又要求战舰的主装甲增厚一倍。

谁能受领建造任务？一时间，英国造船业“静”得出奇。按照设计方案，海军上将级战列巡洋舰比所有同时在建的战舰航速更快，打击和防护能力更强。

挑战蕴含机遇。约翰·布朗造船厂高层迎难而上，主动承接任务，他们抽调精干力量组建设计团队，对工厂现有的船坞设备进行升级改造，加快建造新型战舰胡德号。

2年后，胡德号迎来海试。当海军少将胡德的遗孀将酒瓶摔碎在甲板上的那一刻，胡德号汽笛长鸣，滑向海洋。

胡德号甫一亮相，就引起世人关注。这是一艘体型庞大的战舰：拥有4门双联装381毫米主炮，航速高达32节。服役后，胡德号立刻成为英国皇家海军的主力战舰。

自诞生之日起，约翰·布朗造船厂就将“为国造舰”作为企业发展的信条。一战期间，约翰·布朗造船厂将造舰所得的大多数利润都用于投资新设施、开发新技术，始终占据着造船业的技术高地。

当军方提出需求时，约翰·布朗造船厂往往是无条件接单。一战期间，约翰·布朗造船厂先后生产了20多万吨船舶和近130万千瓦的发动机，为战争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约翰·布朗造船厂还常常充当“救火队员”——镰刀号战列舰从下单到服役只用了6个月，建造苏格兰人号战列舰只用了5个月……

同样又是一场战争，改变了国家的前途命运，也改变了约翰·布朗造船厂的发展走向。

1941年3月14日午夜时分，克莱德班克小镇一片静谧，人们早已入睡。夜幕中，战机轰鸣声越来越近，炸弹像雨点般从高空袭来。顷刻间，火光浓烟四起，一座座工厂房屋化为灰烬。

德军发起了一次“闪电战”。作为为盟军生产舰船和弹药的军工重镇，克莱德班克早已是德军的“眼中钉”，约翰·布朗造船厂更是德军的重点打击目标。这一晚，超过400架轰炸机投下了近300吨弹药。熊熊大火持续燃烧了4个多星期，造船厂被夷为平地。

血与火的洗礼，激起了英国军民保家卫国的决心。没过多久，约翰·布朗造船厂迅速得以重建、恢复生产。二战末期，造船厂担负着为英国军舰维修的任务，在抵御外敌入侵的战争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昔日英雄褪去光芒

二战后，约翰·布朗造船厂重整旗鼓，期待续写昔日辉煌。然而，战后各国大幅度削减军费开支，英国先后取消了大批军舰采购订单。按照之前军方的造舰计划，约翰·布朗造船厂为建造马耳他号航母，早早地做好了场地和物资准备工作。没想到，军方取消了订单。

20世纪50年代末，部分欧洲和亚洲国家造船业通过资本重组、模块化设计等方式，快速提升市场竞争力。英国造船厂却长期处于“失血”状态，在基础设施、生产能力等方面的优势日渐削弱。此消彼长，约翰·布朗造船厂积累百年的造船优势也消耗殆尽。

拥有百年造船辉煌，怎能甘心就此沦落？为寻求命运转机，约翰·布朗造船厂找到了“老主顾”——英国皇家海军，拿到虎号轻型巡洋舰的订单任务。他们又将目光投向方兴未艾的民船领域，为卡纳德航运公司建造昆斯海姆号和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号邮轮。

伴随全球航空旅游业兴起，远洋邮轮行业日益萎缩，加之当时欧洲各国对环境保护的要求日趋严格、劳动力成本不断上涨，约翰·布朗造船厂遭遇连年亏损，入不敷出。

1968年，包括约翰·布朗造船厂在内的5家造船企业合并为苏格兰造船联合体，意图抱团取暖度过“寒冬”。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4年，苏格兰造船联合体就宣告破产，约翰·布朗造船厂被卖给一家外资企业，用于建造海上钻井平台。

随后数十年里，约翰·布朗造船厂经历了多次转售、重组，却难现昔日辉煌。当约翰·布朗造船厂黯然谢幕，世人感叹英雄迟暮。

追溯约翰·布朗造船厂的百年兴衰史，不难发现，一家企业的崛起离不开自身努力，更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当鲜花和掌声散去，变革与挑战来临，约翰·布朗造船厂未能像创业之初那样把握好时代脉搏，定下“破而后立”“转型突围”的决心。

昔日英雄褪去光芒，时代掀起新的浪潮——那些拥有先进技术和工艺的新型造船厂正加速崛起，开启新的篇章。

上图：胡德号战列巡洋舰。

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