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太行山,我心中就涌起一股柔情。从陵山到狼牙山,那一溜云雾中的高山,夹杂着我的依恋还有遐想。
我是上世纪70年代初入伍的,部队就在太行山脉的陵山脚下。这里人杰地灵,空气清新、草木无尘,苍松翠柏、青石如林,我常站在哨位上向远山眺望。那时,部队常有“助民劳动”,帮助附近的生产队抢收麦子。歇晌时,大家会与乡亲们一起坐在地头喝水、聊天,讲些关于山里的故事。
陵山与它两侧的姊妹山,在抗日战争期间是北岳根据地的边缘,晋察冀军区机关与晋察冀边区政府就驻在深山里面。日军每次从平原向山区“扫荡”,这里都是必经之路。当地军民一次次将企图“蚕食”根据地的日军驱赶出去。于是,这一列群山就成了战场。这里出过惊天地、泣鬼神的“狼牙山五壮士”,出过著名的抗敌民兵英雄肖德顺、李振兴等。敌人一次次进山侵扰,山庄不知被烧了多少回,枣树都烧得扭曲了,房子也变成了废墟,但全村老少没有一个人屈服。山下的一个小村子,先后有7个抗日村长被敌人杀害,又有第8个村长站出来。军民凭借高山峡谷与敌人搏斗,与敌人周旋。山上有芳草,山下有树林,还有深不可测的大河和神秘的山坳,复仇的子弹就从里面射出去。
1939年10月,日军对北岳地区进行冬季大“扫荡”。11月3日,晋察冀军区部队在雁宿崖战斗中伏击歼敌500余人。4日,日军旅团长阿部规秀亲率两个大队,由涞源县城向雁宿崖方向驰援。聂荣臻司令员彻夜守在电话旁,调动部队。7日,日军进入伏击圈,在黄土岭一带被军区主力及民兵、民工两万余人包围。聂荣臻司令员命令部队当即发起攻击。战斗一天,日军伤亡过半。阿部规秀多次向驻扎在丰台的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发出求援急电。按照距离,驻在保定的日军第110师团距离战场最近,日军桑木师团长接到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驰援”命令,没敢耽搁,立即调集部队,火速增援。但是,日军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高山——具体说,是依托高山阻击的八路军和民兵。
在黄土岭战场,八路军迫击炮连选择有利地形,炮弹准确命中独立农院,阿部规秀倒在血泊中,两腿受了重伤,一块多角形弹片划开他的呢子军服、又划开他的腹部……重伤的阿部规秀听说桑木师团还没有赶到,像是一盏将要燃尽的油灯,让通讯官发了两封电报,一封是向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报告情况的,一封则是写给女儿的。他在给女儿的电报中说……吾有此次大难多因桑木师团长隔山观火,援军迟迟不前,尔等可联合吾生前好友去向天皇陛下控告桑木……
2013年8月下旬,为建设军史馆的事情,我再次沿着先辈的足迹走进大山,走进黄土岭。沿着旧战场,我踏着萋萋芳草走了很远。在校场山庄,有位老人向我介绍了当年的战斗情形。随即,我爬到半山腰,来到“名将之花”凋谢的农家院。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石墙、灰瓦,几只鸡在院里散步。本村的老人又指给我看对面山腰上,当年八路军炮兵所在的793高地。我目测了一下两者间的距离,对八路军迫击炮连的精湛技术感到佩服。
据介绍,当时从保定平原进入黄土岭山区只有一条经满城、易县的山路。山路高低不平,一边是高山陡壁,一边是万丈悬崖,从保定出发的桑木师团主力,进入山区立即遭到八路军的伏击。进入盘山路后,遇到的阻击更是不断,一上午也走不了几里地。日军第110师团驻地距黄土岭几十华里,却是咫尺天涯,要把阿部规秀旅团解救出来真比登天还难。后来,一些军史专家认为,当年确实不是桑木师团长“隔山观火”,而是他没办法通过这些高山峡谷,更没有办法突破晋察冀军区部队的阻击。
那天,我在半山腰上站立很久,放眼望去,矗立云端的高山、崖壁上的青草、峡谷里的小溪,还有山腰上星星点点的牧羊人……关于那巍峨不屈的山,关于那营房,多少回忆都仿佛是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