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儿子退伍，被安置在老家的交通运输执法部门工作。按照当时的规定，双轮摩托车车主每年需要交一定数额的养路费。交纳养路费后，车主会领一张标识贴在车上。没想到，这个简单的规定，让儿子遇到了麻烦。

他舅舅找他索要一张标识，儿子试图拒绝，却惹得舅舅生气了。他只好给舅舅一张，自己再悄悄出钱补上。

儿子的几个同学不明真相，也纷纷上门来讨要。他一个月工资有限，哪能承受得了。不仅如此，儿子还经常接到“求助”电话，违规、超载……请他出面通融。儿子不善言辞，花了不少力气，一一拒绝。为此，他的几个发小也渐渐疏远了他。

一个冬夜，妻子突然肚子疼。我拨打儿子的电话，无人接听，继续拨，还是无人接听。我一气之下，将手机摔了。

第二天早晨，儿子闻讯赶到医院。我责问他为何不接电话，不等他解释，就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他声音嘶哑地说：“上路执勤去了，天亮才回来，手机没带在身上……”

妻子责怪我没搞清楚情况就打人，而后轻言细语地安抚儿子：“你爸误会你了，他是在气头上。”

儿子没有吭声，提着暖瓶打开水去了。我回想起方才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疲惫的面容，心里隐隐作痛……

儿子的工作单位，我和妻子只去过一次。妻子身体康复后，我和她决定再去一次，并在出发前打电话通知儿子。

从家到儿子单位，要翻越一座崎岖的山岭，遇上下雪天，路面结冰，就无法通行。我们早晨6点从车站乘班车出发，45分钟的车程，到达儿子单位的时候，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来。我们来到儿子位于二楼的宿舍门口，正要敲门，儿子开门出来了。

儿子把我们迎进屋里，就匆匆下楼了。妻子看着他的背影，微笑说：“一定是给咱们弄吃的去了。”

我嘀咕道：“我们又不是外人……”

妻子替儿子辩护：“第一次来呗，当然要隆重一些。”

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儿子的踪影。无奈，我们只好下楼。走到厨房，发现一位50多岁的男子在择菜，便向他询问情况。得到的回答是，遇到紧急情况，他已经到路上去了。我看着妻子，哭笑不得：“再忙也该跟咱们打一声招呼啊！”

厨师姓何，问过我们是谁后，显得很热情，请我们坐下，然后煮了两碗面条，面上还压了两枚荷包蛋。他一边忙一边夸我儿子：“真是一个好人啊，人又勤快，总是来厨房帮我干活。他还做得一手好菜，我家里有地，农忙的时候，这里做饭的活儿需要请人代班。你儿子说，不要请人了，他当过两年炊事兵，干得了。”老何感激地望着我们夫妇俩，我们回之以微笑。

那天，儿子处理完工作回来，已经很晚了。我和妻子不想耽误他休息，匆匆叮嘱了他几句话，又乘坐班车回去了。

而今，儿子在离城区更远的一个交管站工作。他每次前往，都要翻越一座险峻的山。那里以前发生过多起交通事故，这让家人经常为他担心。

女婿多次劝我儿子辞职跟他经商。儿子每次都笑笑，说：“还是算了吧，我干着现在的工作，能找到当年当兵的感觉……”

那年腊月，老家南方出现了罕见的严寒天气，85岁高龄的母亲不慎跌倒，送到医院时已经不能言语。当时，儿子在执勤。儿子单位获悉，有几辆严重超载的汽车，将要在深夜偷偷过境，如果不及时拦截，过大桥时可能造成垮塌……

第三天凌晨，儿子一身风霜出现在奶奶的病床前，面容疲惫，眼睛红肿，喉咙嘶哑地叫了一声：“奶奶！”

母亲枯瘦的脸上泛起微笑，居然开口说话了：“别感冒了……”

我们正为这个奇迹感到高兴，她老人家却合上双眼，安详地走了……

儿子名叫刘万里。在工作路段上，他日复一日行着他的“万里”路。我和妻子都知道，行“万里路”，是儿子的初心，是那颗矢志不移的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