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庄有没有碾子

或者说碾庄有多少盘碾子

时至今日

已无从考证

但是在1948年

11月的碾庄

只有一盘巨大的碾子

推碾子的人

是一群操着各种方言的人

他们谈笑风生、闲庭信步

毛泽东挥了挥手

挥手之余

又拟了几封电文

碾子就从黄百韬

以及黄百韬兵团的身上

毫不留情地碾了过去

我猜想那些

吃着煎饼打仗的人

一定喜欢

碾子碾过碾盘的动作

那排山倒海般革命的姿势

让反动派们，乖乖地

脱下伪装

猪肉炖粉条

热气腾腾的木桶，被一位

瘦骨嶙峋的伙夫

挑上1948年10月工事林立的塔山

闻惯了硝烟的东北野战军战士

此刻被一种异乎寻常的味道诱惑着

那是妈妈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但他们没时间寻找味道的来源

子弹和手榴弹都打光了

他们此刻更需要石头，他们忘了饥饿

他们又打退了国民党军的一轮冲锋

猪肉凉了，粉条坨了，始终

没有人去盛上一碗香喷喷的大米干饭

后来这一担饭菜，被炮弹掀翻

在黑土焦糊的阵地上，老伙夫的眼泪

在黑白电影里，亮得刺眼，剜心

战士们都睡着了，大战后疲惫的样子

军史上记下了敌人留下的6600具尸体

却不曾给这道东北名菜，留下只字片语

独轮手推车

推过泥土，推过粪肥

推过含羞的婆娘，水灵灵的儿女

推过粮食，推过炮弹

推过受伤的战士，新中国的黎明

在徐州，在蚌埠

那些戴旧毡帽扎白毛巾的人

那些腰上捆着草绳的人

他们没日没夜小心翼翼地猫着腰

他们在躲避着什么？是的

他们在躲避着战场上的枪林弹雨

躲避着不长眼的炮弹

使劲地保持着手推车的平衡

他们有时候被气浪冲倒了

他们有时候被炮弹震聋了

但他们依然保持猫着腰的姿势

因为这样容易发力，也更能保持体力

他们把家里能吃的都推来了

他们把家里能穿的都推来了

直到把蒋家王朝推进了坟墓，直到

把淮海战役胜利的红旗插上了南京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