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点提示
●战略、战役和战术理论从不同层次都反映了军事斗争的客观规律,但它们却存在范围、程度和应用条件的差别。
●战役将国家战略目标与战斗联系起来,赋予战斗以意义,而战斗赋予战役以形态,这就好比一个管弦乐团的指挥者控制着整体的速度、节拍,并使各部分保持一致,战役指引着各个战斗的执行以达到战略目标。
随着军事技术的飞速发展,战争形态、作战样式、作战理论、编制体制等正在发生全方位的变革,传统的战役理论遭受巨大冲击,特别是近年来的局部战争出现了快打快收、小规模精巧作战等全新的作战行动,加之眼花缭乱的作战概念,致使一些人认为战役理论过时了。如何正确认识战役理论,需要我们用系统的思维、发展的眼光,全方位重新审视。
从军事理论的先进性看,战役理论不是明日黄花
军事理论是关于战争和国防问题的理性认识和知识体系,它产生于军事实践,又给军事实践以指导,并接受军事实践的检验。先进的军事理论是军事斗争本质和规律的正确反映。战役是连接战略和战术的纽带,是研究军事斗争本质及规律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先进的军事理论离不开系统化的战役理论作支撑。
一方面,战争实践离不开战役理论的指导。一战后,各军事大国从战争实践中总结了战役理论,这些理论指导并影响了二战的战役实践。如德国的“闪击战理论”、英国的“机械化制胜论”等等,都是以充分发挥坦克、机械化部队的突击作用,迅速突破、快速推进、速战速决为基本指导,使战役实践完全摆脱了一战时局限于打阵地战的束缚,进入了速战制胜的新的历史阶段。苏军的“大纵深战役理论”,在卫国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针对苏联坦克集群在中欧平原地区对北约构成的威胁,美国陆军和空军提出了“空地一体战”理论,该理论后来成功地指导了海湾战争和伊拉克战争。
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总结十几年革命战争经验,先后提出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十大军事原则”,对人民解放军的作战方针、原则、形式、方法等作了精辟论述,使我军战役理论日趋系统化、条理化。这一时期,中央军委、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对各次战役所作的指示,极大丰富和发展了我军战役理论。在战役理论的指导下,我军相继取得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以及渡江战役、解放海南岛战役的胜利,为实现解放全中国的战略目标奠定了基础。
另一方面,军事理论研究离不开战役理论的支撑。比如,美军在越战中未正确认识到客观存在的战役,虽然取得一系列战术胜利,但未赢得战争。此后,美军开始加强战役理论研究并延续至今。1978年,美国《军事评论》杂志首次出现对战役的发声:“美军没有战役学,这是美国军事学术研究领域的一个空白,不能容忍这种状况继续下去。”1982年,美国陆军正式颁发新版《作战纲要》,首次确认战役学是军事学术的一个独立范畴,开始弥补以往的理论缺陷。从承认战役这个作战层次以来,美军先后提出了“空地一体战”“网络中心战”“快速决定性作战”“空海一体战”“多域战”“全域战”等一系列理论,以适应不断变化的战争形态。
再比如,俄军战役法产生于苏俄国内战争时期,到20世纪30年代,苏军研究提出“大纵深战役理论”,成为战役法发展的重要阶段。二战后,经过不断发展和完善,苏军的战役理论逐步趋于完善和成熟。持续多年研究,今天的俄军坚定认为,要取得战争胜利,既要有精良装备和良好战斗准备,更要有先进军事理论,以及让战役指挥员精通这一理论,如果理论没有很好地揭示战略、战役法和战术之间的相互联系及本质规律,即便在兵力数量和技术装备等方面具有优势,也会导致作战失败。因此,现在俄罗斯军事科学界依然高度重视战役理论研究。
从作战层次的主客观看,战役理论不是可有可无
战略、战役和战术理论虽然都反映了军事斗争的客观规律,但它们却有范围、程度和条件的不同,反映着不同的物质运动形式,进行细分研究后可更精准地探寻各层次发展运动的特殊原因,更系统地分析相互间的区别与联系,从而厘清战争的制胜机理,将指挥员的主观认识在战时直接且高效地反映在作战实践上。
首先,战役是客观存在的军事实践活动。起先,战争通过战斗来完成。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仅靠小规模的战斗已无法完成战略所赋予的任务,一次战争中往往出现数个相对独立的战略方向或地区,而每一个方向或战区的作战又由若干个相互联系、有着统一目的的战斗所组成,由此,战役便开始登上战争舞台。由于战争实践和政治、经济环境不同,中外军队对战役的定义略有不同,但对战役基本规律的认识是一致的,均认为战役是处于战争和战斗规模之间的作战活动。目前进入具有智能化特征的信息化局部战争时代,这个共识依然存在。
对一些主要遂行海外军事行动的军队,可能一次战术行动也可达成特定的战役目的,比如“斩首”行动。但要清楚,一方面这个目的是有限的,另一方面,这样的战术行动不能脱离战役级的指挥、控制、支援、保障而独立运行,而且这些行动大多是对付一个作战实力相差悬殊的小国或组织,在作战对象是大国、强国时,则依然是非战役作战所不能。所以,这种行动样式只是战斗发展出现的新形态,它取代不了战役。
其次,战斗不能取代战役。战役将国家战略目标与战斗联系起来,赋予战斗以意义,而战斗赋予战役以形态,这就好比一个管弦乐团的指挥者控制着整体的速度、节拍,并使各部分保持一致,战役指引着各个战斗的执行以达到战略目标。
在二者的区别上,战斗的主要特征是“勇敢+技术”,战斗行动位于三个层次的最底层,属末端落实层,上级的战略意图、指挥员的构想决心最终要通过一次次的战斗来实现,这个行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既需要主观上的“勇敢”,也需要客观上的“技术”。而战役的主要特征是“整合+节奏”,它是对各种作战方法的综合运用,强调攻防行动的有机结合,“硬”打击与“软”杀伤的有机结合,“虚”与“实”的有机结合,强调综合利用战场空间,使近距离作战、纵深作战和后方作战相配合;战役还强调对作战节奏的把握,从整体上掌控作战的进程,正所谓一个“姗姗来迟”的师抵不上一个“快速到位”的营。同时,二者组织指挥重心不同。战斗通常有进攻和防御两种类型,非攻即防,攻防转换有一定的过程,且有明显的交战边界,协同重心靠前,强调参战力量先形成合力,再作用于对方。战役则攻防兼备,在全纵深、全时空同时展开,强调各参战力量作战效果的最终叠加和整合,协同重心靠后。
从联合作战的大趋势看,战役理论不可或缺
联合作战是战争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信息化条件下军队遂行作战任务的基本形式。当前,“无战不联”已经成为共识,在此大势下,联合作战实践离得开战役理论的指导吗?
从联合作战的本质内涵分析。“联合作战,是指两个以上军兵种或两支以上军队的作战力量,在联合指挥机构的统一指挥下共同实施的作战”“联合作战,是在联合作战指挥机构统一指挥下,两个以上军兵种部队以及其他力量共同参加,以网络信息体系为基础支撑……作战效能聚优释放的一体化作战”,这两个典型定义都强调了“两个以上军兵种”,充分表明联合作战是从参战力量的军种属性切入的,强调诸军兵种之间的联合一体作战,区别于以往的各军种独自为战,这是适应作战发展实际的必然要求,但它并未改变作战的客观层次,联合作战依然区分为战略、战役和战术三个层次,对应的军事实践活动分别为战略性联合战役、战区(方向)联合战役、联合战斗。需要指出的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联合战斗仍需要在联合战役的框架内来研究组织实施。
从联合程度较高的外军分析。经过几次局部战争实践,美军的联合作战经验与理论较为丰富。研究发现,美军没有上下一般粗地将联合作战混在一起研究,而是仍然按照作战层次来构建作战力量体系,特别是更加重视联合战役理论的研究与创新。2009年,针对美军在西太地区战役级别的联合作战行动,提出“空海一体战”,2015年更名为“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2020年,在陆军“多域战”基础上,又提出联合各军种的“全域战”,这些战役理论表明了美军联合作战的发展方向。俄军在第一次车臣战争之后更加重视联合作战研究,将战役细分为特种战役、独立战役、合同战役、联合战役等4种类型,并大幅扩展了联合战役的内涵,把它作为局部战争和武装冲突等军事行动中的基本作战样式。
从联合作战的协同一致性分析。战争两端连着“攻”和“防”这样一对矛盾体,随着进攻手段和兵器的发展进步,防御方法和装备也在不断完善提升,任何一方要想达成作战目的,必须实施高度的联合作战,而联合的最主要体现就是将各种参战力量整合一体使用,进行高效的编组与机动。随着参战力量的种类及军种属性增多,协同层级及协同要素逐渐庞杂,组织实施联合作战存在很多现实问题,此时更加需要先进的战役理论指导,来厘清某些存有分歧的认识,为联合战役级机关决策与组织实施联合作战提供支持,使战役布势的各个组成部分密切配合、互相补充,发挥整体合力。
战役是动态发展的,任何战役都不是过往战役的简单重复,它随着武器装备、作战方式方法等因素的发展而增添新的内容、呈现新的特点,特别是联合作战成为基本作战形式的情况下,战役的内涵和外延也在相应发生变化,随之而创新发展的战役理论,正在与时俱进地揭示人们对驾驭联合作战的主观指导规律。
(作者单位:空军指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