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服役的地方离家很远,空闲的时候,常常想起故乡,想起爷爷。
我的祖辈,生活在四川的一个小乡村,这里有清澈见底的小河,有高低错落的梯田。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经常坐在田埂上,看着爷爷挥鞭赶犁,把水田经了一冬的泥土翻过来。水田里的水尚且有些寒意,黏糊糊的泥土也十分拔脚,爷爷就和老黄牛一道,缓慢但是坚定地迈着协调的步调,伴随着沉重悠长的呼吸声,从一边翻到另一边。看着看着,我的眼皮也渐渐耷拉下来。
等到我终于从酣眠中醒来,已经日渐西斜。爷爷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身上、腿上、手臂上沾满了泥土,他坐在田埂上,两条精瘦的腿还插在水田里,不慌不忙地摸出烟杆,掏出铁皮壳子打火机来,“刺啦”一下,点燃黄澄澄的烟叶,眯着眼睛出气,烟就令我十分惊奇地从他鼻孔和嘴里都冒了出来。“娃子,吃完这杆烟就回去。”他的声音不似劳作了一天后的疲惫,反而透出一点享受的意味来。
太阳在天边摇摇欲坠了,爷爷把我放在牛背上,带着我们回家。夕阳的霞光将漫山遍野映照得金灿灿的,爷爷背影有些佝偻,但夕阳下的影子却很高大。
爷爷作为一个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简单朴实的劳作方式,贯穿了他的一生,也贯穿了我的童年生活。
时隔多年,我从部队休假又回到了故乡。我陪着爷爷坐在坡上,看着下面早已经荒废的水田,脑海里又浮现出他赶犁的画面。
“可惜了。”他“吧嗒吧嗒”抽一口旱烟,又拿烟杆指着一块块错落有致的梯田:“河边那块,拿来种谷子;向阳那片坡下面的旱田,拿来种苞谷……”夕阳的余晖洒满他的脸庞,他此刻胸有成竹,放眼望去,周边的土地,都能够作出细致周全的规划,连最深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那样雄姿英发。
回部队了,早春的那曲还在下雪,又是一班晚岗。我站在茫茫雪野之中,仰望着漫天星斗,夜风呼啸,又想起故乡。农村的星空如此明亮,也不知道当爷爷低头劳作了一天,是否也曾抬头看过漫天的璀璨星光?
一个农民啊,肩膀挑起过日月四季,足迹踏遍了河谷大山,洗礼着雨雪风霜,征服了洪涝大旱,从青壮到老朽,还是要弓伏着身子,仍是要将片片杂草锄尽,就是为了把粒粒种子播撒在这漫山遍野,直到长出收获的遍地金黄来。他背向星光,埋头耕耘,在自己的岗位上干了一辈子自己该干的事。
那曲高天之下的雪夜,如此寒冷,使我精神为之一振,思绪不再漂向远方的故乡。我的岗位在此,强军路漫漫,我在自己的哨位上,坚定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