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时,我刚满周岁,哥哥长我3岁。母亲在村办煤井找了份工作,一个人把我俩拉扯大。在一起经历艰难的岁月里,我和哥哥结下了深厚感情。
初春,乍暖还寒,我俩一起去田野里摘菊花芽(野菊花根部发的嫩芽),带回家让母亲为我们蘸面糊煎着吃。炎炎夏日,我俩一起到代销店买冰棍,到大树下挖知了,到水塘里游泳。金秋,我俩一起帮母亲掰玉米、收大豆,利用间隙逮蚂蚱、捉蛐蛐。冬日,冰天雪地,我俩白天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晚上一个被窝里脚对脚取暖。
因为家里穷,我们平时很少有好吃的。有一次,开拖拉机的四叔从外面买回来一只烧鸡,一家人你一块我一块分了。我分到一根鸡爪和一块鸡胸肉,哥哥分到一根完整的鸡腿。从四叔家出来以后,哥哥让我咬一口鸡腿,我给哥哥吃一块鸡胸肉,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全部吃光。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吃得特别香,我们不仅把肉吃得干干净净,还把骨头放进嘴里吮个没完,唯恐漏掉一丁点香味。我当时跟哥哥说:“烧鸡真好吃,什么时候我能一个人完整地吃一只鸡呀,想吃哪块就吃哪块!”哥哥听完呵呵地笑了。
还有一次吃香蕉。我的一个发小家庭条件好,时常能吃到水果。有一天,我们在一块玩耍时,他送给我一根香蕉。我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香蕉弯弯的、黄黄的,闻起来香香的,我心想,难怪这叫“香蕉”。他手里也有一根,一边吃一边跟我说话。我没舍得吃,把香蕉放进了口袋里。
回家以后,我在哥哥面前掏出香蕉。哥哥不肯吃,让我一个人吃。他不吃,我也不肯一个人吃。经过一番推让,哥哥先咬去一半,剩下的留给了我。于是,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进嘴里含着,慢慢地咽下。我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对哥哥说:“真好吃,什么时候可以拿着一盘香蕉大口地吃,那该多过瘾啊!”
为了节省开支,母亲花钱只能先紧着哥哥。于是,哥哥初中3年骑过的自行车,后来成了我初中时的交通工具;哥哥穿过的衣服,我要么直接穿,要么稍作改造变成“新装”;哥哥用过的本子,我在背面接着记;哥哥还没用完的铅笔,我接着写,直到实在不能用为止。那时条件艰苦,我没有一点抱怨,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很充实、很快乐。
哥哥初中毕业便开始工作养家,18岁那年又学习了汽车驾驶。我读完高中,没能考上大学,辜负了家人的期望。那年恰逢国庆50周年阅兵,电视上军人威武的身姿、整齐的步伐和排山倒海的气势,深深震撼了我。
我决定去当兵。对此,哥哥非常支持。
我离家那天,哥哥早早出车去拉货。他出门时,我还没起床。哥哥对我说:“顺利,今天我就不送你了,到了部队好好干,想家了就写封信。”我轻轻答应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到了部队能不能适应,也不知道此去何时能再和哥哥见面。
在火热的军营里,我很快实现了从地方青年向军人的转变。当兵第一年,我不仅像哥哥那样学习了驾驶,还被评为“优秀士兵”。到了第二年,我考上军校。哥哥得知消息的那晚,特别高兴。
入学报到前,我从济南站中转。哥哥特地来车站接我回了趟家。在车上,哥哥告诉我,当年我当兵走那天他没有送我,是怕离别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第二天,我随哥哥出车拉货,刚上车就看到座位上有个方便袋,打开一看,是一只烧鸡和一把香蕉。烧鸡烤得金黄,香喷喷的,摸一下还热乎着;香蕉一根紧贴一根,弯着腰形成一条优美的曲线,一看就是哥哥精挑细选的。还没等我说话,哥哥先开了口:“顺利,还记得小时候吗?你说,什么时候能完整地吃一只鸡,可以大口大口地吃香蕉。今天你就尽情地吃吧。”说完,我俩双目一对,会心地笑了。
转眼20多年过去了,我和哥哥早已各自成家,也不用再为吃穿发愁,可当年我和哥哥一起吃烧鸡和香蕉的情景,却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那情景里,有我在艰苦岁月里的本真,有我永远难以割舍的亲情。每每想起,我总能从中感受到温暖,汲取勇往直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