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从师教导大队集训结束,被团里安排集训新兵,新兵营驻地在燕山深处一个叫唢呐沟门的山村里。
临近春节,大雪洋洋洒洒下个不停,但我们每天的训练课目仍照常进行。远远望去,在塞外荒凉寒冷的山窝里,一排排移动的绿色线条和震天响的口号声,给苍凉孤寂的大山平添了一丝生机。去城里给新兵营运输给养的卡车走了一个礼拜,因大雪封路一直没回来。新兵营营长站在风雪中望着通往山外的道路,嘴里发着牢骚:“这鬼天气雪这么多,这年咋过?”
大年三十这天,雪越积越厚,没了膝盖,白茫茫的山川和营房愈加寂然。我们食堂里的饭菜早已不见了荤腥,炊事班菜窖里只有大白菜和土豆。我们这些新兵班长们开始犯愁了,看来靠上级补给是没戏了,只有土豆白菜,这年咋过?
我带的新兵班和大林带的新兵班住在一个大屋子里。大林和我是老乡,个子高大,身体健壮,他父亲是我们老家一个学校的校长。我俩都是从教导大队集训毕业刚回来,又一起带新兵当班长,遇到问题也一起想办法。大林说:“我还有一双从老家带来的皮棉鞋,看能不能到老黄那儿换点肉给大家过年。”老黄是住在我们营房外的一个村民。大林从帆布提包里翻出那双还崭新的皮鞋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新兵跑来告诉我:“林班长回来啦!”我走出房门一看,只见大林拍打着身上的雪花,高兴地对我说:“老黄把一只小羊换给了我。”
新兵们见林班长给大家换回来一只羊,一个个来了精神,围着这只羊议论纷纷。我问:“谁会杀羊?”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他们没了声音。大林摊了摊手说:“这个你想办法,我连鸡都没杀过。”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有羊不等于有羊肉吃。
我跑到炊事班,向大富求助。大富是河北衡水人,和我们是同年兵,他家祖上几代都以杀猪卖肉为业。大富的爷爷鼓励他参军。爷爷对他说:“参军保家卫国是光荣事。”大富在爷爷的支持下来到了部队,刚开始,一站军姿他腿就肿得像木桶。班长安排我们轮流用热毛巾给他敷腿,我和他是上下铺,为了照顾他我把下铺换给他,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新兵下连后,他被分到了炊事班。
天黑前,我们的羊肉终于上了案板,无奈肉太少了,我们计划来计划去,还是决定给大家包顿馄饨。把新兵重新分组,北方的兵和面擀皮,南方的兵剁馅搞卫生。
别看大林五大三粗,但干起细活来手很巧。他把白菜叶和土豆切成丝,放在开水里一焯,放上不同佐料凉拌,搞了三大脸盆。那天晚上,窗外大雪纷飞,我们吃着羊肉馄饨就着白菜土豆丝,吃得热气腾腾荡气回肠,天南地北战友情深。
人生过半,许多往事却难以忘怀,多少次梦回军营。那天,我把白菜心焯了,按照大林当年给我们的做法做了一盘凉拌菜。老婆问我,这菜挺好吃的,你在哪里学的?我给她讲了这菜的来历。她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我也问自己,你咋就记得这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