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祥的中篇小说《班务会》讲述了一个似曾相识而又让人耳目一新的故事。由班务会引出了炮校生活的点点滴滴,那山、那人、那段飘动着青春梦想的岁月,也都亲切地浮现在主人公乔大桥的眼前。
回忆中的班务会是美好的,现实中的班务会却是棘手的。经过反复讨论,第二次班务会最终聚焦于如何做好一名合格退休老兵的问题,大家发现,从曾经的纯真岁月中汲取力量,不忘士兵年代的初心,可以为当好一名自尊自律的退休干部提供精神支撑,线上“班务会”也能一直开下去。
《班务会》最先发表在《中国作家》2020年第8期上,后被《中篇小说选刊》2020年5期、《新华文摘》2020年第21期全文转载。在笔者看来,连续获得转载并非偶然,《班务会》在诸多方面为军旅青年作者如何讲好中国故事,讲好军人故事提供了有意义的参考。
首先,选择讲什么样的军人正能量故事是军旅文学创作面临的重要问题,关系到创作者的思想认识和立意高度。徐贵祥将目光从惯常的革命历史题材转向如何当好一名退休干部的现实题材上,并将社会议题融入其中,深入开掘军旅题材以往容易忽略的领域,丰富了军旅故事的当下性和现实感。这种拓展题材的能力建立在作家对现实生活长期观察思考的基础之上,而对现实变化的敏锐捕捉和对复杂问题的深刻洞见,则反映了一名军旅小说家强大的思想能力。
其次,围绕着讲好中国故事、讲好军人故事的宏大命题,叙事方法的问题显得尤为重要且紧迫。
《班务会》主题鲜明,故事集中,作家在制造悬念、掌控节奏方面可谓是步步为营、处处留心,这为小说的结构布局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也保证了主题思想和文学性的统一。小说开篇,一场线上“班务会”的召开,这本身就是一个悬念,且带有强烈的陌生化意味。小说并没有直接解答悬念,而是先带读者进入乔大桥充满感情的回忆。回忆中的班务会和眼前的线上“班务会”,如诗如画、肝胆相照的青春岁月和现实中的猜忌、矛盾两相映照,不禁让人在阅读之时心生感慨。而随着“班务会”的推进,对与错、是与非、真与假的判断,又像一条时缓时急的河流,读者则随着作品人物的喜怒哀乐而入情入境。当真相大白,矛盾双方开诚布公,前嫌尽释,昔日的战友终于在宽容和谅解中走到一起,读者也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赞叹。由此可知,以“班务会”为线索的结构设计既充分地表达了小说主题,如组织的力量、感情与责任以及老兵们的初心等,也使得小说叙述摇曳多姿,避免了叙事动力不足的问题。
除此之外,《班务会》还使用了伏笔和呼应等方法来增加故事情节的厚度,增加叙述层次。在乔大桥的回忆中,战友们的性格特征为后边矛盾的发生做了铺垫,比如马明月炮校时期就喜欢搞写作,并且故乡情结浓重,这就为他后来不能容忍董川渝的批评意见埋下伏笔。又比如,小说一开始就提到乔大桥退休后睡不着爱做梦,中间回忆时又提到当兵时爱做梦,结尾处再次提到“人老梦多”。梦的具体内容虽然不一样,但在小说中却彼此呼应,形成一条隐含的意义链,统一在“初心”这一主题之下。
《班务会》还特别注意使用陪笔,这集中地体现在马三号和蔡翔这两个次要人物身上。陪笔的妙用不仅有效地表达了如何才能当好一名合格退休干部的主题,也为《班务会》增添了幽默感和诙谐感。在古典小说中,陪笔常常能够在不经意中增加作品的真实感,既丰满人物又增加韵味,用以弥补主线人物叙事功能上的单一。在《班务会》中,马三号是一个看似与班务会主线不甚相干的人物。他在小说中共出现三处,第一处是乔大桥退休后第一次到公园消磨时间时碰到他舞剑,三言两语之间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物形象就跃然纸上。显然,马三号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不是乔大桥想要的。第二处是第一次“班务会”中间乔大桥的心理活动,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表现竟然和马三号有些相似,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第三处是第一次“班务会”结束乔大桥打算“撤退”之际,马三号再次出现,提醒他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正是马三号的态度,激活了乔大桥蛰伏于心的觉悟:严于律己的同时还要发挥余热。此外,由于马三号的形象是从乔大桥的视角展现出来的,那么,乔大桥形容马三号时的种种略带夸张且主观性极强的词汇,从另一个侧面补充了乔大桥的形象,同时由于二者的同一性,这些描写马三号的字眼又带有了某种自嘲的意味。这不仅增添了小说人物塑造上的层次感,也给小说带来了强烈的诙谐感和幽默感。
如果说,马三号是反面陪笔,那么蔡翔则是正面陪笔。蔡翔同样不是《班务会》中的主要人物。他的出现也只是混合在乔大桥的回忆和与其他人的聊天中,但通过乔大桥迫切期待他的电话和其他人的叙述,蔡翔身上成熟大气的优秀品质被勾勒出来。陪笔绝对不是闲笔,而是小说看似不经意的匠心独运。如此,通过马三号和蔡翔两处陪笔,让怎样当好一名合格退休干部的主题得到了集中而充分的呈现。
当前,很多部队青年作者拥有真切的生活体验和热忱的写作激情,但讲好军人故事的能力还有待提升,特别是在主题性与文学性的内在统一方面,还显露出很多不足。所谓的“主题先行”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写作的技巧,也即将具有深度意义的主题自然而然地融入生动鲜活的故事之中的方法。从这个意义上说,《班务会》的写作给出了有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