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你还让我活着不呢？”小司号员真着了急。

“这是什么话！我不许你去，就为是怕你吃亏！你年纪小，没有经验！”

“连长，你常对我们说，有光荣就活着，没光荣不如死了！我相信你的话！”

连长没的可说了：“好吧，跟我去！跟我去！”

……

这段节选自作家老舍的小说《无名高地有了名》的片段，描写的是抗美援朝战场上，小司号员郜家宝因年龄小被连长确定为留守人员，可他坚持要上前线参战的故事。其实，郜家宝这个人物确有原型，他就是抗美援朝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高家善。近日，在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的一栋单位宿舍楼里，记者见到了高家善。

岁月荏苒，“小司号员郜家宝”如今已白发苍苍，拄上了拐杖，但说起曾经的军旅故事，高家善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把自己珍藏了大半辈子的照片和军功章一件件翻了出来。随之缓缓打开的，是老人珍藏了半生的珍贵记忆。

1935年10月，高家善出生在湖南省永顺县一个土家族贫苦家庭。15岁时，解放军的到来让高家善发现了一条光明的出路。他至今还记得最初见到解放军时的场景：“他们睡觉就在路边铺上稻草，连我们的房屋都不进，早上起来还把村里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星期后，高家善跟着解放军离开了家乡。

1951年，高家善随原47军入朝作战，在司号队学习吹号。小说《无名高地有了名》中，小司号员郜家宝缠着连长要上前线的情节，是高家善的一段亲身经历。“1953年3月，连队要打老秃山，一开始我被确定为留守人员，连长说我年龄太小，不让我参加。我一听就急了，跟连长、指导员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不上前线不参战，算什么保家卫国？步枪、手榴弹还有爆破筒、轻机枪我都会用。我还会吹号，可以做通信联络工作。连长说我这个小鬼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有勇气、有干劲儿，就答应我跟着他做通信联络工作，还嘱咐我上前线打仗要勇敢，要灵活机动。当时我激动得说不出话，向他敬了个军礼就跑了出去。”

在1953年的老秃山战斗中，高家善和他的军号立下汗马功劳。老秃山因到处都是烧焦的黑土、山上寸草不生而得名。当时，高家善所在的三连是尖刀连，需要尽快占领16号主峰。在炮火掩护下，他们接近敌前沿阵地，炮弹火光映照中，高家善看到许多戴着钢盔的敌人，他向连长报告：“好多敌人啊！”连长说：“人多也要上，吹号！”高家善立即吹响冲锋号，三连官兵向主峰冲去。

“临战前，大家在绣有‘把胜利红旗插上无名高地主峰’的红旗上签名立誓，人倒旗不倒，谁看到红旗，都要接过去，即使剩下一人一枪一口气，也要把红旗插上主峰！战斗中，红旗班的旗手一名接一名倒下，我接过战友重托，举着红旗往上冲，管它枪林弹雨、刀山火海，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把这面染着战友们鲜血的红旗插上主峰！”怀着坚定的信念，高家善把红旗插在了主峰上，并打出了信号弹，三连官兵随后攻克了主峰。

后来，高家善和战友们坚守阵地，打退敌人多次反扑。后续支援部队上来后，让三连全部撤下去，高家善却和前来支援的二营营长说自己熟悉地形，要留下来继续战斗。“那时候一心想着打胜仗，根本不晓得怕，也不晓得饿，不晓得疲劳！”

战争结束回国后，上级组织安排高家善学习文化知识。他从汉语拼音学起，经过刻苦努力的学习，仅用3年时间就达到初中文化程度。1955年，他被共青团中央授予“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称号。随后，高家善进入原沈阳军区步兵学校接受了正规的军事院校教育，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军事本领。毕业后，他从排长干起，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基层干部。

1979年，高家善转业回到家乡，拿到400多元的“安家费”，这在当时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尽管家里人口多、生活负担重，他坚持把这笔钱全部交了党费。

到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物资局工作后，高家善主动请求到保靖县昂洞乡铁厂村参加农村社教工作队。他同村民们一道挑水做饭、打柴喂猪，带领村民如同当年攻打老秃山一样，向贫困发起“进攻”。为了推广铺地膜和新型水稻栽培方法，年过半百的他通宵研究生产技术，每天挨家挨户动员村民。在他的带动下，村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想起那么多战友都为国家献出了生命，我们活着的人多做一些为人民服务的工作是应该的！”高家善说。

转业40多年来，高家善从未因家庭困难向组织提出过任何要求，并教育子女要自立自强：“我这一生是党给的，做任何事情都要想到人民，想到国家这个大家！”

时光荏苒，初心不变。无论在什么岗位，高家善始终以一名战士的冲锋姿态，以把“把胜利红旗插上无名高地主峰”的坚定意志，不断地向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高地发起冲锋。

上图：采访时，记者特意给高家善带来一把锃亮的军号。看到昔日的“老伙计”，高家善激动地接过军号，再一次吹响了冲锋号。 刘  海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