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的春节一天天临近了,在一个午后的闲暇时光,同事们聊起了各自最难忘的春节。内容很相似,大抵是在食不果腹的年景吃上了大肉,在补破遮寒的岁月穿上了新衣……品味大伙幸福回忆的同时,情感的丝线不由分说地把我拽回25年前的那个春节。
为摔打我们这些整日坐在办公室里的新闻报道员,政治部领导在除夕前一天宣布了一个决定:宣传科的5名报道员必须打好背包,以体验生活的方式到基层边远连队过春节。我服从命令,主动要求到一个最偏远的夫妻哨所过年。
除夕中午两点,我坐上了去往哨所所在乡镇的客车。转了两次车,颠簸了3个小时到达乡镇后,十多公里的山路就只能步行了。沉重的背包不堪重负,加之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听着远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一股浓浓的思乡情绪在我心里升起。
走上大山里那条凹凸不平的土路,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走近一看,果然是哨长毛以明。中等身材的毛以明脸上被紫外线灼成了古铜色,如果不是穿着军装,真的无异于当地彝族人。
夜雾已经覆盖了山林,在手电筒的微弱光亮指引下,我们沿着泥泞的山路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哨所。哨所的灯光很亮,三间房屋收拾得干净整洁,柱子上的春联泛着红光。毛以明指着30岁上下同样身着作训服的妻子说,这是嫂子。毛嫂怀里不满周岁的孩子咿咿呀呀地朝我挥舞着双手,狼狗巴特尔也摇着尾巴欢迎我,使我感受到一种回到家般的温暖。毛以明指着悬挂在树上的鞭炮说:“请机关来的班长点燃辞旧迎新的爆竹吧。”我没有推辞,接过了他手中的烟头。刹那间,鞭炮声响彻了哨所周边的山林。
腊肉和土鸡的香味飘散在哨所的小院里。年夜饭开始了,嫂子做了不少菜,她话不多,一个劲儿热情地给我夹菜。我们边吃边聊,毛以明给我讲了他当兵以来的经历。入伍后,他在建制连队待了三年,每年都被评为优秀士兵。后来,这个哨所的哨长退伍,他便主动请缨来到了哨所。哨所承担着整个部队的通信线路保障任务,线路出现故障时,常常是连续巡线维修四五十个小时不能休息。哨所只有一个编制,刚回老家举行完婚礼,他就将妻子接到了部队,妻子从此便成为哨所不拿津贴的编外士兵。毛以明还给我讲起他来哨所后的两次危险经历。一年春节前夕,在巡线途中,他发现三个不法分子正在偷窃部队的电线,便上前和他们搏斗起来。三个不法分子被打得望风而逃,他自己也受了伤。为此,他不但荣立了三等功,还留队转改了士官。还有一次,在巡线途中突遇山洪暴发,他被大水冲出去一公里,满嘴都是泥沙,最后抱住一棵大树才侥幸逃生。惊心动魄的经历他讲述得轻描淡写,反倒是说起哨所的历史和战友们的关怀,他如数家珍,充满感情。
在雄鸡的高唱中,迎来了大年初一。天将破晓,哨所的小院便响起了国歌声。隔窗相望,我看见毛以明正和着音乐的节奏,认真地升着国旗。早饭后,架不住我的再三请求,毛以明带上我去野外巡线。我和他肩扛电线,迎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上路了。20公里的山路走了不到一半,我就喘起了粗气。毛以明接过我的行头,让我徒步随行。下午三点左右,下行的陡坡使我的双腿发颤打滑,左脚磕到了岩石上,划开一条三寸长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毛以明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迷彩服,撕下一支衣袖,给我包扎,并扶着我回了哨所。
大年初三,结束短暂的体验生活,我离开了哨所。远远地挥别那两个穿着军装的身影后,我没有再回头,心中澎湃的情感挤压着我的胸腔,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