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词话》是我从事歌词创作的心得体会,采用的是“问答式”写作方法,举例中有大部分是自己创作的作品,1993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纳入《中国词海论丛》出版。近几年,我又补写了《续集》,也算是我音乐文学创作五六十年的感悟和总结吧。
《月下词话》中,“上篇”主要写了创作歌词的一些基础知识。如:歌词是什么、歌词的特点、歌词的结构、歌词的段式、歌词的开头、歌词的结尾、歌词的语言、歌词的辙韵、歌词的音乐性、歌词的史诗性、歌词与时代、歌词与生活、歌词与群众、歌词与作曲、歌词与演唱等;“下篇”是有关歌词理论方面的“焦点访谈”,意在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作一些探讨和研究。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产生的现代歌曲创作,至今已有100余年的历程。每个重要历史阶段都有优秀的歌曲涌现,不少歌词成为时代的丰碑、历史的经典。如:田汉作词的《义勇军进行曲》被确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公木作词的《八路军进行曲》被确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光未然作词的《黄河大合唱》唱响海内外;萧华作词的《长征组歌》传承一代代;贺敬之作词的《南泥湾》唱出了红色延安“又战斗来又生产,三五九旅是模范”;曹火星词曲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用激扬歌声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王莘词曲的《歌唱祖国》唱出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麻扶摇作词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唱响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乔羽作词的影片《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唱出了“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还有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晓光作词的《在希望的田野上》;蒋开儒、叶旭全作词的《春天的故事》等,都不愧为划时代的具有史诗意义的作品。
鲁迅先生把诗歌分为“眼看的”和“嘴唱的”两种。他说:“诗歌虽有眼看的和嘴唱的两种,也究以后一种为好。”陈毅曾说:“五四运动以来的歌词支持了新诗。”艾青曾为我题词:“歌词和诗是孪生姊妹。”如今,歌词已成为时代的号角、人民的心声,是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
我是由写诗转入歌词创作的。我于1958年从河北农村参军入伍,在基层连队工作了五六年。为鼓士气、壮军威,我在业余时间写起了诗传单、墙报诗。1964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本短诗集《兵之歌》。之后,我被调入原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从事专业歌词创作,先后谱写了上千首曾被演出、传唱的歌曲。主要有:《八一军旗高高飘扬》《十五的月亮》《望星空》《军人道德组歌》(合作)等。我先是恋上了诗歌,后又爱上了歌词,两手并驾齐驱,度过了军旅文学创作生涯。我认为,诗能言志抒怀、鼓舞人心;歌词谱曲后便于流传、振奋精神。两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为什么有的歌曲会深受群众喜爱,久唱不衰呢?以《十五的月亮》为例,我回顾创作过程,往事历历在目。1984年4月,我和一批词曲作家到河北高碑店驻军深入生活、搞调研。在一个座谈会上,我们问:“连队官兵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歌?”一位基层干部提出:“写一首赞美军人妻子的歌吧!她们太辛苦了!”原来,这位干部的家在四川农村,当时农村改革划分了“责任田”,他妻子一人肩负着全家的重担,上有老下有小,又要下地种田,又要回家做饭。可是,在给丈夫的信中,妻子从来不叫苦埋怨,往往是隐瞒辛酸,鼓励丈夫在部队好好工作。这是多么好的军人妻子啊!座谈会上的一席话激起了我积蓄在心底多年的感情波澜。
前些年,我到祖国北疆边防部队深入生活,那是个“风吹石头跑,六月即飞雪”的地方。军人的妻子不能随军,只能居住在距边防部队千里之遥的一个农村里。我走进一位军嫂住的“干打垒”式的小屋,左右两旁床上各躺着一个老人,那是她瘫痪了的公公和婆婆。她常年要为“二老”喂饭、熬药、翻身搓背、擦屎端尿。她是3个孩子的妈妈,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手里还拉着一个。“二老”相继去世的时候,她代夫行孝,为“二老”置办上等的棺椁,亲自送葬,摔盆、执幡,直到坟茔。丈夫有一个弟弟一直跟着她长大,她为弟弟盖起了3间新房,并为弟弟操办了婚事。丈夫还有个妹妹,她又把妹妹拉扯成人,为妹妹找了对象,陪送出嫁。街坊邻里都说:“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媳妇啊!”由此我联想到无数革命军人的妻子,她们甘愿过聚少离多、牛郎织女式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家不圆万家圆”的家国情怀。一个英雄好汉的背后必定有一位贤惠善良的强女人!
我决心要写一首军人唱给妻子的歌。
写歌词要有一定的艺术技巧吗?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内容、不同的形式,歌词的创作方法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要求则是政治和艺术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苏联著名诗人伊萨科夫斯基(歌曲《喀秋莎》《红莓花儿开》的词作者)写过一本书《谈诗的技巧》,其中写道:“歌词没有情节则难以流行。”这对我很有启发。如果只堆砌一些“标语口号”,没有一个情节,是很难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诗歌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么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毛泽东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
我开始把《军人唱给妻子的歌》标题写在纸上,因为没找到“形象”,连“人称”都不好解决。“我爱你呀,妻子”太老气;“我爱你呀,心爱的人”又太轻飘;后来想到“月亮”,终于茅塞顿开。“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用“形象思维”解决了“人称”的问题。接着“你守在婴儿的摇篮边/我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你在家乡耕耘着农田/我在边疆站岗值班/啊!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最后这一“金句”可以说不是单凭技巧写出来的,而是军人和妻子实际做出来的。前线后方,各自为战,同甘共苦,互相思念,顺理成章的应该是大爱无疆,有功共享。
歌词是诉诸听觉的时间艺术,受音乐的制约,在结构、长短和语言等方面有特殊的要求。如两段体的《十五的月亮》,一段和二段的词语、节奏、搭配,抑扬顿挫,平仄韵脚等,大致应该是相应的。歌词的语言别具一格,因为它是能唱的诗,大都要“寓深刻于浅显,寓隐约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寓文于野,寓雅于俗。”这是歌词大家乔羽的创作经验之谈。
乔羽在1993年出版的《中国词海论丛》序言中写道:“我们的歌曲艺术已经发展到值得进行理论概括的水平了。为了取得更长足发展,歌曲艺术不仅在呼唤歌词家、作曲家和歌唱家,而且更迫切地呼唤理论家和学者。缺乏理论指导的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此后,成立了中国音乐文学研究所,创办了《词刊》,在歌词理论创建中取得了一些开拓、求索的成果。
诗随时代而歌。作为新时代歌词创作和理论研究者,我们一定要坚定文化自信,更加努力地加强中国歌词美学理论建设,进一步提高歌词质量,攀登音乐文学高峰。把歌声留下,让辉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