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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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贴近现场的诗意

——新时代军旅诗一瞥


■王久辛

进入21世纪,军旅诗在诗人们艰辛的努力创作中,产生了一些较为优秀的作品。传统概念里的“老中青”三代军旅诗人,都有优秀的作品问世。有的作品不仅在当下,甚至放在中国当代新诗的发展坐标中审视,都是非常重要的佳作。

近年来,老诗人峭岩接连创作出了《遵义诗笔记》《烛火之殇——李大钊诗传》等多部长诗力作。诗人将自己对战争历史和革命先烈的炽热情感、理想信念和诗性自觉,都贯注到长诗创作中,实现了富于诗体创新的超越性表达。

历史是博大深邃的,选择什么题材进行书写,这本身就是对一个诗人的考验。诚然,文学界也曾经流行过“写什么不重要,怎么写才更重要”的观念,强调艺术表现形式的新异独特,鼓励诗人进入陌生维度的灵性写作。但是,当我们主动尝试过“怎么写”的诸种形式变化之后,还是要回过头来去关注“写什么”。因为“写什么”本身,不仅关涉诗人的立场,也是文学自身的重大问题。

在我看来,峭岩写关于李大钊与毛泽东的长诗,这本身就包含着形而上层面的文学思考。诗人试图通过所写的内容和人物,为时代精神的构建添加一种强健而有益的思想质素。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内容的当下性与迫切性,也就没有什么艺术性可言。这里的关键在于:你选择的题材是否具有当下的迫切性?在我看来,这就是当下的军旅诗创作与新的时代主潮之间的关联与互动。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诗人自觉地沉入历史、沉入战争题材写作?就是因为对历史战争中人物事件的选择,正是基于文学对当代性的敏锐感知与对时代最为切近的回应。没有时代性和现实感的文学,很难获得读者的共鸣,也是不可能传之久远的。

1953年,诗人未央写出了《祖国,我回来了》等一系列抗美援朝战争题材的诗歌,并引发了一波“诗潮”。然而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抗美援朝战争题材在当代诗歌创作中,却显得波澜不兴。因而,2017年,诗人刘立云发表长诗《上甘岭》,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对这一题材的选择,本身就彰显了军旅诗人的使命担当。这是一部诗的电影:有简要的背景交代,有宏大的战争场面,有感人的局部细节。令人动容的,是诗人对中国军人伟大战斗精神的书写与讴歌:“他们从身体里掏出了誓词/掏出了忠诚和胆魄/最后只剩下慷慨一死,掏出自己的命了”“代替死在他前面的/所有人,顽强地活下去/把他们想做的事做完,然后去追赶他们/和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团聚,重做一支部队的兄弟”“他们比钢铁更坚硬的意志/他们面黄肌瘦的身体里/隐藏的彪悍和决绝,他们随时迸发的英勇/渐至他们能消化沙子和稻草的胃/他们的骨密度和骨头中磷和钙/的含量;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世界观、价值观,还有人生观/是的,比钢铁更坚硬的,是一种精神。”这些铿锵诗行展现出来的是中国军人融入血脉的思想观念、文化特质、道德规范,是中国军人面向未来的崇高精神。这样的创作,雄浑大气、铁骨铮铮、威风凛凛,为新时代的军旅诗赢得了一份新的荣光。

新时代的军旅诗创作,需要刘立云的《上甘岭》,同样也迫切需要直面强军兴军伟大实践的、书写军旅生活现场的、锤炼军人战斗意志的现实题材佳作。军营中的日常训练生活看似平淡无奇,捕捉、提炼诗意的过程也越发艰难,这对诗人的感受力、观察力和概括力都有着很高的要求。这也是近年来现实题材军旅诗创作难以实现超越性表达的原因之一。在这样的背景下,诗集《强军 强军》的出版就不能不令人感觉惊喜。在《朱日和:钢铁集结》这首诗中,诗人正面抒写了自己的内心感受,但却与我们司空见惯的意象组合有所不同。在传统的意象之外,诗人又描摹了崭新的意象。这是一种从思想感情到具体表达都有继承与创新的写作,厚重饱满又充满了灵性的色彩。这样的创新,就使诗中“既有来的昨天,又有去的明天”。

近年来,随着中国军队科技化程度逐步提高,在传统的军事意象群之外,以高科技武器装备和新的训练方式为主体的新的意象群正在建构成型。这对当代诗人来说,的确是创作中的新问题、新难度、新挑战。诗人把握住了对厚重历史文化的承继,又通过新时代的意象写出了新的语群组合,一句一句,扎实冷静又坚定沉实。诗人笔下的仪式之诗,是献给新年开训的官兵们的。对中国军人开训场面的抒写,诵之令人振奋鼓舞、心潮起伏,激动万分。这样的诗歌真是久违了。在另一首诗中,诗人还聚焦高科技领域,根据“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院士隐姓埋名、为国奉献的故事,创作了诗作《极度深潜》。在这首长诗中,诗人展现出敢于挑战想象极限的胆识与过人的才华。诗中写道:“其实最深的水是时光/慢慢挤压着他的身躯/他必须长出鳞长出腮/长出特殊的脊梁和肋骨/这样才不会被巨大的压力/压出铿锵的声音……”诗人没有被庞大无边的陌生意象所阻隔,而是直接进入英雄的身心,体验他的艰辛、劳苦和高度的精神压力,体验在深深的海底变成鲸鱼的心路历程,并且将这一过程书写得真实可感、撼人心魄。

优秀的诗人总有他的过人之处,因为诗笔一旦进入人生的关键时刻,外在的一切便模糊了,心灵的光芒也就闪现了出来,他所要表达的精神也随之而生。诗人秉承了老一代军旅诗人不断探索、勇于创新的精神,注重原创、首创与独创,注重诗艺的灵性与感染力的张扬,从而使得这部正面强攻式的强军之诗,具有了飘逸的气质、丰富的变化和震撼人心的力量。

近年来,我们欣喜地看到,在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上,一些更年轻的诗人书写着属于自己也属于这个时代的军旅诗篇。用军事术语中的“抵近射击”来形容他们的创作,我以为是恰当的。他们摒弃了一般化的书写,落笔即是《“一级战备令”穿透营区上空》(彭流萍)、《伞兵漫游记》(艾蔻)、《深蓝一刻》(朴耳),等等。他们的诗有质感、有重量,是军事训练与实战演习中的片段发现和瞬间感受;他们拒绝浮光掠影,尤其没有故弄玄虚、装腔作势;他们没有被同质化,而是各有特点、各有方向地进行自己的创作;他们直接干脆又富有锐气,凌利、迅猛且韵味悠长,像饱满的籽粒,被扬洒向太阳。

他们的句子各有各的光芒,如彭流萍的《“一级战备令”穿透营区上空》:“向死弥漫/向生求索/电信号、声信号、光信号闪电般地穿梭/光端机富有节奏地发出‘嗞嗞——嗞嗞’的声响/咄咄逼人的韵律把战火推往前线/无岸之河格外汹涌。如同战士胸中的热血/由内至外,翻涌,咆哮。”气场强大,氛围紧张,意象密集,神情专注,语句急促,形成动感十足的语言冲击。诗中洋溢着生活的原生态和真挚的情感,只有发自心底的真情才能迸发出这样的力量。再如王方方的《待报废的特种车辆》:“请答应我,爱上你,即将凋谢的钢铁/爱上这一季比一季,增加的腐蚀和寒冷/知道吗?冰雪已经融入大地,铁路继续伸向远方/沙漠、水网、门桥、登陆舰,一一藏进车辙的骨头……”诗人留恋一辆待报废的特种车辆,那是曾经朝夕相伴的老朋友,告别时的心酸引发了诗人的“诗兴”,进而发现了车辆背后所隐藏的青春的秘密和细碎的时光故事,深挚之情在陌生的意象群中铺展、呈现。又如艾蔻的《伞兵漫游记》:“大地扑面而来/风认得我/孤独的船桨/划过云朵的村庄。”应该是我扑向大地,却反着说“大地扑面而来”,那是跳下去的感觉,却以己身作船桨。这诗意的大胆是伞兵的大胆,没有真切的生活体验,是写不出如此动人的诗句的。在朴耳的《深蓝一刻》中,大海并不平静甚至充满着凶险,但诗人却要用平静来掩盖凶险,经由大海的平静使得水兵们的巡航显得寻常。读起来,这样的句子更朴素也更见诗人的心智:“舰艏在蒸笼里午睡/除了随军记者/似乎没有人发现那头尾随的虎鲸/正劈波斩浪制造一个漩涡/它披挂的黑白色块仿佛士兵的铠甲/在赤道逆流中闪烁/灿烂以秒为记,虎鲸改变了航线/气孔喷出的水雾变成斜的水柱……”这是当代水兵崭新的精神风貌。诗人运用诗歌语言描摹出现场的复杂局面,于平静的叙述与准确生动的表达中,展现出了不凡的诗意。

综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新一代青年军旅诗人的思维是丰富而又灵动的,甚至是难于进行统一概括的。他们普遍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虽然专业各不相同,但知识与视野大都厚实、开阔。新一代的军旅诗人笔下,是如火如荼的强军进行时,处处显露出新时代的蓬勃之势和昂扬气象。他们的创作,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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