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班长讲,小虎是连队一名老兵在巡逻途中捡回来的,当时只有3个月大,因长得虎头虎脑很是招人喜爱,兵们为它取名“小虎”。兵们的压缩干粮、奶粉、饭桌下的特别关爱和严厉的驯化,让小虎很快成长为一只壮实强悍的军犬。
西藏边防是艰苦而寂寞的,每年8月,连队都要到100多公里的野外打柴火,差不多有20多天驻扎在山上。早上吃过早饭,每人发一瓶橘子或菠萝罐头、一包压缩干粮,再灌上一壶山泉水就上山了。两个人一组,上午在山上把地柏崖的枝条打好后,中午简单吃过压缩干粮和水果罐头,接着用铁丝把枝条捆扎好,再背下山。那段时间,小虎也累得够呛,白天在营地守护我们的生活物资,晚上还要为我们站哨,回到连队整整瘦了一圈。
年底班长退伍,临行前告诉我要扎根基层、练就钢筋铁骨,并让我和班上的兵善待关爱小虎……由于过硬的军事素质和工作能力,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侦察兵很快当了班长。平时从起床到就寝,小虎都和我们在一起。每次集合,队伍里都有它的影子。5公里越野,它在后面跟跑。连队岗哨,它会带岗、监督交接岗,再接下岗战士回连队。边防巡逻时翻雪山绝壁、越荒漠冰河,都少不了它的陪伴。训练结束或抵达巡逻点位,我们会准备一颗糖、一块饼干、一掬水,奖励它的坚韧不拔。
部队驻地严寒,冬季有半年之久,我们高原侦察兵的训练并没有因天气寒冷而降低标准。有次雪夜站岗,到岗亭后我让小虎回连队休息,撵了几次它都不走,直到我下岗后才和我一起返回。回到班里,我把棉大衣盖在小虎身上。蜷缩在两床军被外加皮大衣的被窝里,感觉时间和失眠都无法温热冰冷的躯体。因风湿关节炎疼得难受,我从床头柜里拿出止痛药片倒了一小把送进嘴里,呕吐和痉挛让我的眼泪鼻涕一下子泛滥开来。见小虎看我,我便冲它摆摆手,意思是说,没事。
记得有一年,连队地窖储藏过冬的土豆和萝卜需要干沙,一位学员排长带队,我们乘坐一辆大卡车外出拉沙。汽车沿江边的乱石滩前行一公里后,浅水区对面就有一片银褐色的江沙静静地卧在江边。当时我和排长同坐驾驶室,我向他建议绕道过去,排长却固执地命令驾驶员从浅水区抄近路。不料车刚开进水里就陷了进去。我立即招呼车上所有人下车,小虎也从车厢里跃下,我拍拍小虎:“小虎,快回去报告。”一小时后,副连长和小虎开着牵引车赶到现场,我们所有的战士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声呼喊:“小虎真棒!”我们当时都忘了问副连长小虎是怎么报的信,只记得那位学员排长后来被副连长批评得涨红了脸的样子。
再后来,我入了党,并担任代理排长。而小虎也成长为陪了我们12年的“老兵”,只是身体再不如从前硬朗了。在参加完一次边防巡逻后,它的身体每况愈下,身上的毛不再乌黑,而且脱落得越来越厉害。但连队每次训练学习,它从不缺席,仍像往常一样认真。吼山时,它“嗷嗷、嗷嗷”的呐喊仍像以往一样在山谷间回荡。我们每次集合唱的《小白杨》,是它最喜欢的歌曲,到了高潮部分,常能听到它的两声长啸。
连队组织投掷手榴弹训练,它也总是抢着捡教练弹,虽然动作迟缓,但我们仍然乐意它来帮忙。一个星期后的投弹考核,我是第一个出来做投掷示范的,接着是湖北籍战士朱大常跑到投掷地点。当指挥员把手榴弹递到他手中时,不知什么原因,手榴弹掉在了地上,朱大常像傻了似地站在原地,被指挥员一下扑倒在旁边的掩蔽坑里。与此同时,小虎一个箭步叼起冒烟的手榴弹越过掩体,随着“轰”一声响,我们大喊一声“小虎”冲了过去……血肉模糊的小虎,让我们悲恸欲绝。
我们把小虎抬到连队对面的山坡上埋葬了,并用野花做成花圈堆在坟前。
年底我光荣退役,临行前,我把阿妈赠我的哈达戴在小虎的碑上,并向它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如今小虎已和那片疆土融为一体,只有它的事迹和英姿还留在连队荣誉室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