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下士军衔的这天,我特意给外婆拨去视频电话,并让她把手机拿到堂屋去。堂屋中间,静静地放着外公的遗像。我隔着镜头,对着外公的遗像敬了一个军礼。
外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喜欢的是和军人有关的东西。他喜欢的衣服是军装;他喜欢看《亮剑》这一类的抗战剧;他没读过多少书,床头却有好几本开国将军传。
外公年轻时很想当兵,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对绿色军营,他始终充满了向往。
我的三个舅舅都曾被他送去应征。小舅不愿去,还被他痛打一顿。据小舅说,那是外公打他最重的一次。遗憾的是,三个舅舅均未能通过体检。
到了我这一辈,外公又把他的期望寄托在我们几个孩子身上。逢年过节,家人齐聚一堂,外公就借此机会给我们讲很多英雄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他讲狼牙山五壮士时的神情。
后来,我家终于有人穿上了军装,那是表哥。表哥离家那天,外公久久地握着他,手激动得一直颤抖。他望着表哥,泪水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流出来。
表哥当兵走后,外公最盼望他的家信。在外公的回信中,除了“家中一切都好”的字样外,更多的是嘱咐表哥要努力当一个好兵。
表哥的立功喜报寄到家里后,大舅第一时间拿给外公看。外公拿着喜报,一个劲儿地叫好。他在堂屋和里屋之间踱了好久,最后决定将喜报贴在堂屋的最上方。在老家的习俗中,堂屋最上方的位置有着重大意义。我们其余的小孩子便缠着外公,要将自己在学校拿的奖状也贴在那儿。外公拗不过我们,一边贴,一边说道:“那你们长大以后也要当兵才行。”
表哥当兵走后,我成了家里年龄最大的孩子,外公把注意力又转移到我身上。他曾不止一次对我说,希望我成为家里第二个穿上军装的人。
外公生病那年,下床走路已很艰难,只好躺在躺椅上,一集又一集、一遍又一遍地看《亮剑》。看到残暴的敌人占上风时,他会把躺椅的握把捏得嘎吱作响。看到李云龙带着独立团打了胜仗时,他也会开怀大笑。在精神状态尚好时,他会给表哥写信,信里说得最多的,依旧是“好好当兵”。写完后,他会叫我当着几个表弟表妹的面大声地念出来。
在外公生命历程的最后几分钟,他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嘴唇动着仿佛有话要说。大舅见状,便将挂在堂屋上方的那份喜报取下来,放在外公枕边,并对老人家撒了个谎:小军(表哥的小名)又立功了,小川也要去当兵了。外公听到后,微笑着永远闭上了眼睛。
外公陪伴我们这些孩子成长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他的军人情结无形中感染了我们。今年,家里又有一个表弟入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