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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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静”水流深


■刘长胜 秦诗凯

2018年,某新型武器定型试验进入关键时刻。

“数据对比完成,各测试数据符合要求。”口令传出,大家都松了口气,持续十几个小时的某产品数据测试终于完成。

“等等,请对第3组数据进行再次测试,并进行相关性分析。”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是淳静。他的话立刻招来一片质疑的目光。

有专家在一旁提醒说:“这项工作开展这么久了,像这种测试应该不会出错的。”

“科学需要严谨,不能‘应该’,要‘一定’!”淳静的语气平静,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倔强。

顾不上多说,他拿起设备,直接上手就干,一遍又一遍地摸索推敲,一次又一次地核对试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飞逝……一位同事说:“算了吧,这么折腾,没多大意义。”对于耳边的质疑之声,淳静置若罔闻,依然飞速运算着。那天,他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口。经过大量数据分析,结果出来了:第3组数据确实存在间歇性跳变,表明产品元器件上存在不稳定因素。结果一宣布,赢得了周围人的一片掌声。

在大家钦佩的目光中,淳静依然淡然地微笑着。如果说他所从事的事业蕴含着最雄壮的力量,那么他的每一分努力都在为这份激烈奔涌注入一股安静的力量。

1972年的3月,淳静出生在湖南常德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淳静的父母都不姓淳,他父亲姓沈,母亲姓郭,父母非常恩爱,所以两人决定从各自的姓中各取一半,作为孩子们的姓。淳静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父母把全部的爱给予了孩子们,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学有所成,踏实本分地为社会作贡献。

1994年,淳静从国防科技大学毕业,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在西去的列车上,窗外的景象渐渐萧瑟。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零星散落着土坯房,将西北的贫困与荒凉展露无遗。有的同学开始发牢骚,淳静却笑着说:“去祖国需要的地方,哪里都是春天。”

初到西北,干旱寒冷的气候让淳静极不适应。强烈的紫外线晒得脖子脱了皮,干燥的气候让嘴唇常常干裂出血……凭借着对事业的热爱,淳静硬是把根扎在了这片荒山沟壑中。

在分管的型号中,淳静是有名的“问不倒”。无论是各分系统技战术指标,还是各元器件参数和产品特征量数据,他都如数家珍,甚至不少产品说明书中都不曾涉及的指标,他也了如指掌。

这一切,源于淳静的谦逊好学。每逢产品厂所技术人员进入阵地,淳静便对各类指标、数据和机理进行详细的询问、记录。翻开一本淳静曾使用过的产品说明书,只见上面有他用红、黑、蓝三色笔迹做出的各种标注,包括数据意义、重点数据、可能出现的问题、解决的方式。产品说明书动辄上百万字,是研制方对产品全系统的技术指导文件,亦是重要的工具书。因为淳静对这本书有很多极具意义的标注,现在这本书已成为该室的重要资料。

与淳静共事多年的同事说:“淳静是阵地上的‘定海神针’,只要他在,大伙心里特踏实。”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一支笔,无休止地计算,这是淳静在工作室的日常写照。国防尖端工程的每一项技术难题攻关,都如同哺育一个婴儿,需要注入大量的心血和努力。在这片方寸之地,淳静用单薄的身躯承担起了一项又一项重任。寒来暑往,一干就是20多年。

淳静所在的技术室是成果丰硕之地,每年都斩获军队科技进步奖。作为技术骨干,单位觉得淳静选择的研究方向很难获奖,就想在一些重点项目上给他挂个名,可淳静不同意。不少单位觉得淳静名气大,想在课题上让他挂个虚职,淳静也总是拒绝。他给自己立下“三不原则”——不是自己的研究成果不挂名,不是自己熟悉的研究方向不发表意见,不解决实际问题的成果不立项。

20多年来,在科研成果的荣誉簿上,淳静几乎没有留下印迹,可他组织担当的多项成果却意义非凡。同事们都知道,淳静在立项报题时,什么问题急需、紧要就研究什么,从不考虑项目大小、有无经费、能否获奖。他曾在日记中写道:“人生的最大成就不在于获得多少荣誉,而是在于你为这个社会付出了多少。”

1999年,淳静考回母校深造。2006年,他带着国家发明专利、全军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奖的光环毕业。从家庭和个人发展的角度来说,他完全可以选择更优越的生活,可他果断拒绝了。

周围的亲戚朋友当时很不理解他:“再回到那个艰苦的山沟里图什么?”一边是个人的理想,一边是家人的期盼,夜深人静时,这个难以抉择的天平一直在淳静的心中摆动。他想起阵地边那片“忠诚林”,想起那片静谧而又火热的战场,想起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里更需要自己,自己也放不下这份火热的事业。他做出了决定,带着自己的所思所学再回高原!

淳静带领课题组白手起家,从理论研究到装备改进,从发展方向到技术突破,在突防能力考核评估体系的研究之路上艰难跋涉。

小小的办公室成了淳静的第二个家。大家都知道,只要淳高工不出差,那盏灯基本上是最后一个熄灭的。节假日、周末,人们总能在办公室里找到他。

“奔五的人了,别这么拼了。”战友劝他。

“工作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只要闲下来,心里就老是发慌。”淳静总是笑着说。

2020年年初,某武器系统优化设计和故障分析急需一个数据库。这个课题研究性不强,主要任务是对以往各类试验数据进行收集、筛选、归类。长期奋战在数据处理一线的淳静明白,这个课题既没有经费保障,也缺乏技术含量,更不具备参评科研奖项的条件,但对武器系统的优化设计至关重要。

战场需求就是最大的需求,淳静将这个课题看得很重。半年来,他一边执行岗位任务,一边不分昼夜地查资料、搞访问、做记录,仅笔记就记了30多万字。作为“负责人”,他每次都要到现场指导。数据处理分析也是个技术活,要抢时间,不到现场他不放心。

当时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正处于关键阶段,出行是个大问题。坐飞机、坐高铁?有点不踏实。思来想去,淳静决定租车。这一趟,路迢迢道漫漫,单程就上千公里,热水瓶、方便面随身带,渴了就喝口水,两顿饭缩减成一顿饭,尽量缩短在路上停车休息的时间。到现场之后,淳静顾不上休息,立即投入工作之中。他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细节。最终,淳静拿出了总师系统满意、岗位人员用起来顺手的两本书稿,为武器系统优化设计和故障分析打下了坚实基础。

高原的冬天寒风刺骨,淳静在零下28摄氏度的室外作业,手一伸出来很快就冻麻了。

武器装备数据顺利采集,各项指标参数进入验证查收阶段,代码、质量、进度、阵地管理以及需协调的事项纷繁复杂、千头万绪。淳静几乎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达阵地工作的人,晚上还要忙着加班核对文件、组织讨论方案、帮带徒弟……

“淳工,时间不早了,您休息一会儿吧!”

“你们先回去睡觉,明天还有更重要的工作。”淳静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繁重的工作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时常出现头晕的症状,可他从不在意。看着日渐消瘦的淳静,单位的领导下了命令,要求他放下手头工作,休息两天。不得已,淳静去驻地医院给身体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带着一大包药匆匆赶回单位,又深入一线跟同事们一起干了起来。在他心中,工作的分量永远重于自己。

在他的带动下,研究项目的组员们团结一心,干劲空前高涨,各项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井井有条。小刘是淳静带的第一个徒弟。那年,一项前瞻性课题研究重任交给了淳静所带的小组。淳静找到小刘说:“这个课题由你负责,我给你当助手。”

从项目立项到方案设计、从论文撰写到数据分析、从思路方法到具体问题,淳静手把手帮带,每一次课题汇报、研讨交流,他都把小刘推到前台。项目报奖时,淳静悄悄将小刘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位,并让他做了课题汇报。甘居幕后的淳静总是说:“能待在阵地上,参与这份事业就够幸运的了,其余的不重要。”

淳静做了许多重要的研究课题,却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2010年,一天吃晚饭时,女儿突然发问:“爸爸,你整天这么忙地搞科研,你有什么成果啊?这次作文的题目是《我最尊敬的人》,我要写你!”

淳静只能尴尬地说:“爸爸是个军人,没什么可写的。”看着女儿失望的神情,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今年建军节前夕,中宣部、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联合发布13位“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淳静是其中的一位。已经上大学的女儿回忆起那次关于作文的交谈,对他说:“爸爸,虽然我不知道您具体在做什么样的工作,但在我心中您一直是最美的军人,是我最尊敬的人。”那一刻,女儿的话让淳静热泪盈眶。

家庭的支持给予了淳静源源不断的温暖力量。结婚后,妻子刘波一直站在淳静身后,默默地照顾他、支持他。有一次执行任务,连续三个多月,淳静没有跟妻子通过一次电话,也没有跟家人见一次面。像这样的生活,刘波已经习以为常,不管家里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着,轻易不会干扰淳静的工作。虽然刘波一直站在丈夫身后,但她也是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把自己热爱的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去年,夫妻两人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承担起了一个平台主播的业余工作。淳静想通过这个平台把更多的武器装备知识分享给大众,而刘波想通过播音和写稿,为文化宣传工作出力。他们相约每周抽空去这个平台播音两次,让科普知识传遍千家万户,让更多人参与到建设国防事业的浪潮中来。这样的合作,让他们有了更多相知相伴的时间,互相也更加理解和支持对方。前不久,他的家庭被评为“第二届全国文明家庭”。

2019年国庆节,在举国欢庆国庆70周年的日子里,当淳静参与研制的“国之重器”驶过天安门广场时,他忍不住泪流满面。那泪水中有激动,有自豪,也有一份执着的坚定。他知道那是一条铭刻着无数人奋斗足迹的征程,也是一条孤独寂寞的攀登之路,能够将心血融入这见证光荣与梦想的洪流中,他感到自己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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