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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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聆听铁轨的声音


■陈建昌

何嫂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上火车走了。临走前,她放下话:“何欢,你就是给我找个专列,我和娃这辈子也不再回来。”

何嫂真是被老何的唠叨给气炸了。昨天一晚上他们就没消停过,偶尔大声争吵,偶尔小声求情,结果天一亮何嫂抱着孩子,拎着大包小包走了。

我和老何坐在防沙房里,炉子刚添的煤还没烧旺,气氛很闷。

“不就是多用了点水吗?你何必这么认真,以后我少用点就有了。嫂子大老远带着孩子来这里过年……”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我这个新兵还真不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多用点水,你以为是小事,告诉她多少次了,这里不比老家,生活方面要处处注意,特别是用水,必须节约,她就是不听……”

这是20公里铁路线100米范围内唯一的点哨。点哨不通公路,只有一条铁路连通外界,三间防沙房就是我们的营房。点哨建成30多年了,几茬兵愣是没有打出一点水。

这里是戈壁,一眼望去除了零星的几颗骆驼刺,一点绿色都没有。向地下挖10米、20米,甚至100米,不管挖多深,土质都是沙石。

“没有水,还必须坚守,说明这里很重要。”这是从我下连第一天老何就反复念叨的一句话。

没有水,怎么生活?点哨建了水窖,团里每周用火车送三次水,所以驻守的兵对待水无比珍爱。

何嫂走了,两个人心情很沉重,但工作不能停。今天我当班,要沿着铁路线寻路20公里,与下一个点哨巡路的战友碰头互换腰牌后返回,这才算完成任务。

我熟练地套上交通警示服,把修路工具在背上束紧,提着战备锹就出门了。

天气和往常一样,零下10多摄氏度,沙尘铺满了天。沿铁路巡线主要的任务是确保铁路线不被流沙掩盖,还有查看铁轨的牢固程度。说累也不累,说难也不难,就是走、看、查,遇到小面积的覆盖,一个人小半天就搞定了,如果遇到大面积的还要呼叫团里请求支援。

风最大的地方是距离防沙房15公里的铁路拐弯处,那里刮起的都是黄豆大小的沙石子,打在脸上生疼。每次经过那里我都裹紧衣服,用战备锹挡着脸,还要仔细注意脚下的铁轨横梁,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今天也不例外,似乎沙石拍打锹头的声音更尖更刺耳。茫茫戈壁空无一人。临近中午,我坐在铁轨上背着风喝水,呆呆地看着被风吹斜又摆正的骆驼刺。

老何告诉我,想家的时候就趴在铁轨上听,能听到家的声音。

我真的趴在铁轨上听过,结果除了刺鼻的铁锈味和呼呼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老何说,这条铁路是航空地面设备运输的生命线,没有它卫星就升不了天。

了解情况的同学问我,像这种活谁愿意干?我说,当兵的愿意干!老何愿意干!

老何的确很能干。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待超过8年,大部分人要么调走了,要么复员了,而他打破了这个惯例。

他从小就和铁路有不解之缘,家在铁路边,父母是铁路工人。他坐着火车来当兵,又坐着火车休假。他经常说,铁路旁有他的家。

每次有大项任务,他都会目送从铁路线上驶过的装备列车。他说,今天你看到它从你身边驶过,明天它可能就在天上飞了,想想做梦都很美。

前几年,他回家结了婚,嫂子一直想到部队看看。他怕嫂子来了适应不了,便百般阻拦。结果也没有挡住。这不,临近年关,嫂子自己照着地址找来了。

按说家属来队可以安排到团里家属院,他也可以随送给养的火车回去。但临近年关,安全要求更不能松懈,他怕我一个人在这里忙不过来,就把她们接到点哨上来。没想到才来一天,就吵起来了。

太阳下山,我回到点哨,走了一天两腿发直。还没到防沙房,我就闻到了香味,推门一看,何嫂抱着孩子正坐在凳子上,老何在摆嫂子包的饺子。

他们看见我都笑了,气氛好像缓和了很多。听嫂子说,她抱着孩子上了火车后,老何拼命地打电话,反复道歉。没办法,实在扛不住他的唠叨,就在下一站下了车,请他的战友给送了回来。

不过老何跟我说,他没说软话,是她自己回来的。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过完年,何嫂和孩子跟着送给养的车离开了。那天,老何趴在铁轨上听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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