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建军节前夕,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签署通令,为国防大学联合作战学院高级工程师胡晓峰记三等功。
当《新闻联播》播发了这条消息后,胡晓峰陆续收到同事、学生和亲朋好友发来的祝贺。
第二天清晨,他又准时出现在兵棋大楼的办公室,一如往常开始了繁忙的教学与科研工作。
“我只是兵棋研发团队的一枚‘棋兵’。荣誉属于团队,属于集体。”胡晓峰说,一名军队科研工作者的本职,就是对标习主席关于科技强军的一系列重要指示要求,为培养和造就更多联合作战指挥人才贡献智慧和力量。
把“棋路”延伸到战斗力生成的最前沿
走路快、说话快,身材魁梧、雷厉风行,鼻梁上架着眼镜,既有军人干练作风,又有学者温雅风范,这是胡晓峰给人的第一印象。
胡晓峰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军校大学生,大二时成为钱学森所创立的国防科技大学系统工程专业的首批30名学员之一。
1997年调入国防大学至今,他一直在京郊红山脚下的兵棋研发实验室指挥着“千军万马”。
他带领团队锻造的“金戈铁马”,都是由计算机模拟出来的,是一组组具有真实数据支撑的代码。
“我们就是要不断调整设计,力求无限接近真实的‘第0.99场战争’,把‘棋路’延伸到部队战斗力生成的最前沿。”胡晓峰说,不再让一线指战员“纸上谈兵”,这是国防大学兵棋团队的使命。
兵棋,是古今中外模拟和推演战争的工具。春秋时期就有公输班“解带为城”的传说,《后汉书》更有“聚米成山”的记载。
人类社会步入信息化时代后,计算机模拟兵棋系统登上历史舞台。
2002年12月,一场激烈的“战争”,在卡塔尔多哈郊外大漠中悄然展开。然而,这并不是一场真枪实弹的较量,而是美军利用兵棋系统举行的“内窥03”演习,是“打伊倒萨”的彩排。
“在新军事变革的今天,从实验室中学习战争,从未来中学习战争,已成为时代发展的新潮流。”胡晓峰敏锐意识到,计算机仿真与人工智能是一把双刃剑,它为兵棋研发带来了新契机,也带来了新挑战。
作为世界六大仿真难题之一,战争模拟也一直是各国竞相追逐的领域。在军事外交中,西方军事强国一直将兵棋系统列为“不予交流项目”。
“模仿走不远,依赖引进行不通,我们必须坚持自主创新。”2007年,刚过50岁的胡晓峰放弃了熟悉的研究领域,正式转向充满挑战的兵棋战场。
下好人才培养“先手棋”
从最初不到10人的技术攻关,到中期近百人的研发协作,再到与校内外数十家几百名科研人员组队前行。
在胡晓峰带领下,国防大学兵棋团队连续取得累累硕果:它先后完成了600多类军事规则模型的设计,还研制出30多个战略战役演习子系统,以及三款战役兵棋想定作业系统,构建起我军兵棋理论和技术应用体系。
2019年,国防大学兵棋团队突破科研“拐点”,成果出现“井喷”。其中,某重点科研项目顺利攻关,开创了我军战略规划精准量化评估的先河。
“一个团队最可贵的不是业绩,而是人才;下好人才培养‘先手棋’,才能‘棋高一招’。”在国防大学,胡晓峰以爱才、惜才闻名,至今流传着他不拘一格用人才的一个个故事。
当年,获悉国防大学将组建作战模拟团队的消息,吴琳博士正在海军一所军校读书。他给胡晓峰写了一封长长的“毛遂自荐”信。
胡晓峰决定给吴琳一个面试机会,并准备了5个问题。这是专门为一个人进行的面试。当吴琳回答到第3个问题时,胡晓峰已决定将他调进国防大学作战模拟团队。
吴琳果然不负众望。兵棋系统开发的初期,一个被认定需要10个人、3个月才能完成的项目,吴琳“四两拨千斤”——一个人只用了半个月就超额完成了任务。
30岁刚出头时,吴琳就被评为国防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并成功问鼎“中国青年科技奖”“求是奖”等。
“我最欣赏他敢于向学术权威和惯例挑战、从不向困难低头的那股劲儿。”眼看着以吴琳为代表的一大批青年科研工作者从“毛头小子”成长为顶梁柱,胡晓峰由衷地感到欣慰。
2017年,吴琳被任命为国防大学联合作战学院某中心主任。
张国春是胡晓峰的另一名得意弟子,不幸因长期超负荷工作积劳成疾病逝。2014年,张国春同志被中宣部授予“时代楷模”荣誉称号。
“我们纪念和缅怀张国春同志,不只是流下痛苦的眼泪,更要学习他献身强军事业的精神。”对于张国春的英年早逝,胡晓峰一直感到惋惜。
“棋兵方阵”正在崛起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年轻人扶上马、送一程。”63岁的胡晓峰已经延期3年退休。
在逐渐卸去所有领导职务后,胡晓峰还主动给他的学生们做起科研助手。
通过“以老带新、以导师带学生、以专家带外行”,胡晓峰带领兵棋团队锻造出一支坚强的“棋兵方阵”:“70后”“80后”早已挑大梁,“90后”也开始崭露头角。
兵棋团队顺利完成代际传承。2020年7月,胡晓峰的最后一名博士生毕业,最后一名博士后出站。与此同时,他任顾问的新一代“兵棋系统2.0”也呼之欲出。
每天,胡晓峰依旧准时到办公室,他已习惯了这种科研与教书生活。
“我就是一名教书匠。当老师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看到学生成才,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胡晓峰说。
兵棋团队属于科研单位,通常并不需要承担教学任务。几年前,胡晓峰向国防大学领导提出建议要给学员上课,以帮助学员树立科学思维更好的理解战争。
执教38年,胡晓峰先后带出80多名硕士、50多名博士,以及40多名博士后。每逢教师节,胡晓峰推开门,都会看到摆放在办公桌上的鲜花和贺卡。
只有对学生真心的付出才能赢得发自内心的尊重。1994年,时年37岁的胡晓峰因科研成就突出被评为博士生导师。那一年,他正在职攻读博士学位。
获评博士生导师后,胡晓峰却中断了他的“博士梦”。
“我在职读博会牵涉太多精力,会耽误我带的博士研究生们的学业。”胡晓峰也由此成为国防大学为数不多的“没有博士学位的博士生导师”。
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1957年,胡晓峰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是一位老革命,相继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
“小时候,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军人,目标是做一名排长。中学时,我又想做一名科学家。大学时,我才决定做一名教师。”胡晓峰回忆说,取得博士学位一度是他的梦想。
长期的科研攻关、教书育人和伏案写作,让他患上了颈椎炎等多种病痛。去年,胡晓峰还两次住进医院。
胡晓峰开始“服老”,却并不服输。如今,他一边加强身体锻炼,一边坚持从事兵棋系统的研发和教学工作。
长期以来,由于兵棋系统的高度专业性,外界误以为兵棋就是“网络战争游戏”,而它的英文称谓“War Game”更是加深了这种误解。
从2014年暑假,胡晓峰开始忍受着颈椎病痛伏案写作。4年后,他将55万字的《战争科学论》手稿交给了科学出版社。
兵棋系统研发之初期,一些企业也试图到国防大学兵棋团队“挖墙脚”。
让胡晓峰感动的是,多年来,整个兵棋团队没有一人为这样的“利诱”所动。
“古人说‘兵之胜在于篡卒’,我们的国防科研事业更不能只停留在围观点赞层面。这是一盘‘更大的棋’,需要每一个人的了解、热爱和参与。”退休后,胡晓峰将开始追逐他的“国防科普梦”。
早在2019年,胡晓峰就利用乘车、散步等“边角料时间”,亲自将《战争科学论》录制成103讲的音频课,并上传到军事职业在线教育平台。
截至2020年7月,他的《战争科学论》音频课的累计播放量高达3338万次,全军有40多万人点击学习,一举打破军事职业在线教育的历史纪录。
在兵棋战线上默默奉献多年的胡晓峰,一时间又成为“军营网红”。
上图:胡晓峰(中)在指挥远程异地战役对抗演习。
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