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20多年前，一首《为了谁》深情讴歌了人民子弟兵在洪水来袭时，以身躯做墙、以血肉为堤的英雄本色，至今广为流传。今年7月以来，全国多个省市遭受严重的洪涝灾害。灾情面前，那一个个满身泥巴、汗水湿透衣背的迷彩身影又出现在人民群众身边。

风雨之中，他们一趟趟穿梭，搬石扛沙，满身泥水，连续奋战；洪水面前，他们一次次冲锋，救护群众，身处险境却托举平安……他们中有十八九岁的青春儿郎，有脱下军装的热血老兵；他们就像一道道冲不垮的堤坝，守护着深爱的土地与人民。

——编  者  

冲锋背后

■孙  进

【人物名片】郑德星，武警安徽总队池州支队四级警士长，曾被评为“优秀士官”。当班长期间，所在班荣立集体三等功1次。

一边，群众被困阳台，急待救援；另一边，洪水肆虐，船艇始终无法停泊。关键时刻，操作手郑德星果断驾驶冲锋舟撞向房屋，寻求制动机会。回弹之力使他猛烈摔倒。起身后他努力控制船身，把冲锋舟稳定在墙边。

用搏命撞击来博取生机，这不是影院大片的特效镜头。它真实地发生在鄱阳县谢家滩镇的救援行动中。

34岁的郑德星没想到两个月前新学的冲锋舟操作技能，竟然如此之快就派上用场。

当时，单位开展船艇操作手集训，他是中队第一个报名的。站在几百人的队伍里，身边都是小十来岁的同志，挂两道粗拐的郑德星格外显眼。有人开玩笑说：“老郑你都快退伍了，还来学什么‘冷门’课目？” 郑德星抿抿嘴，没说话。有过5次抗洪抢险经历的他很清楚，这可不是冷门。面对滔天洪水，如果会驾驶冲锋舟，就能营救更多的百姓。

操作难点在哪里？发动机熄火该怎么办？舟的稳定性如何把握……结合以往抗洪经历，郑德星提出了一连串问题。问教员、上网查、模拟操作、实地摆练……短短一个月，他就掌握了驾驶技术，并被评为“优秀学员”。

7月8日上午10时，警报骤响，上级通知说安徽省东至县泥溪镇水灾严重，需要紧急救援。按照原计划，当天下午郑德星就要休假，回乡车票早已买好，孩子心心念念的玩具也已经装进包里。“休假可以推迟，任务第一。”郑德星立即退掉车票，跟随部队向东至县进发。

去往泥溪镇的道路被洪水阻断，要想赶过去需借道江西省鄱阳县。行进到该县谢家滩镇时，他们再一次被洪水阻断去路。由于上游鄱阳湖破圩，整个城镇已被洪水淹没，停水停电，手机信号中断。看到官兵到来，当地居民赶紧围上来求助，说前方还有38名群众被困水中，已经与外界失联一天。情况万分危急！

郑德星毫不犹豫地申请加入第一梯队，先行上舟勘测水情，确定营救路线。

水流太急，沙石混杂，加上路况不明，行进中，冲锋舟数次熄火，险些侧翻。关键时刻，郑德星冷静操作，指挥副手利用撑竿配合行动。经过半小时的仔细勘察，他们终于摸索出一条救援道路。

接下来的3个小时，郑德星驾驶冲锋舟在湍急的河流里，来回穿梭几十趟，成功将38名群众转移至安全地带。

由于肌肉过度用力，回到岸上时，郑德星的双臂仍在不停颤抖。坐在台阶上，他盯着被木桨磨破的双手喃喃自语：“一舟人的命可都捏在这儿呢！”

入夜，洪水继续上涨，部队无法前进，原本以为很快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休假的郑德星，眼下一时半会还真没法回去了。他打开手机，18个未接电话，31条语音留言。点开一条，女儿熟悉的声音传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有事，晚点，爱你。”8个字，一条信息，说不尽的深情。

参谋长沈国涛安慰他：“辛苦了，耽误了你回家。”

郑德星看着周围一片汪洋，摇摇头说：“没事，我是江西人。这里，已经是江西了！”

人生答卷

■武文治

【人物名片】刘灵洞，武警遵义支队机动中队列兵。

初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贵州省正安县碧峰镇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镇幼儿园里，洪水刚刚退去，淤泥遍地。刘灵洞和战友们一到达现场，就开始了清淤作业。这时，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双手端着一杯水走到刘灵洞身边，略带羞涩地对他说：“叔叔喝点水吧……别弯腰，我再端高点……”为了让他省力些，小女孩踮起脚尖，试着把手抬得更高些。

“清淤时全身是泥，小女孩跑来喂水让我觉得再累都值！”这温暖的瞬间被身边战友用相机定格下来，传至网上，点赞量迅速飙升至300多万。

抗洪结束时，刘灵洞才知道自己“走红”了。看到昔日的同学和老师都在朋友圈里转发了这张照片，腼腆的他赶紧给大家解释：“很多战友都比我累，贡献比我大！”

6月上旬，当听说正安县碧峰镇发生洪灾时，刚满19岁的刘灵洞没有丝毫犹豫，争着报名参加抗洪救灾任务。

经过他们50多个小时的连续奋战，险情得到有效控制。刘灵洞的小腿也挂上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受伤。

从正安县撤回没多久，7月7日一早，刘灵洞像往常一样起床整理内务，突然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响了起来。

“因连日暴雨，习水县永安镇发生洪涝灾害，上级命令我们立刻出动实施救援。”领取救援工具，集合登车……几分钟后，车辆便在倾盆大雨中向着灾区疾驰而去。刘灵洞看着车窗外的狂风骤雨，摸了摸手心还没痊愈的伤口，他知道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行至半路，道路被山体滚落的巨石完全堵塞，官兵必须以最快速度打通这条连接灾区的生命通道。

“快点！快点！”刘灵洞吆喝着，跟战友一起准备工具，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到鼻尖。

“小刘，你手上的伤还没好，我们去搬石头，你到前方进行警戒。”想到刘灵洞前些天清淤时磨破的双手还未痊愈，班长关切地说道。

“没事儿，我戴着手套！”没等班长说完，刘灵洞便俯身开始清理石块。持续战斗3小时后，公路终于被打通了。

“武警来了，我们心里就踏实了。”公路打通后，多方救援力量进入灾区。面对老百姓信任的目光，刘灵洞顿时体会到了自己肩上职责的分量。

短短一个月内，刘灵洞就参加了正安县、桐梓县和习水县3次抗洪任务。尽管脸被晒得脱了皮，手掌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一想到群众安全了，刘灵洞便觉得当初选择当兵是对的。

冒出当兵这个念头，还是在刘灵洞上初中时。那时电视剧《我是特种兵》火遍大江南北，也在刘灵洞心里埋下一颗绿色的种子。去年，考军校失利的他，义无反顾地选择参军入伍。新兵选拔考核时，他凭着过硬的军政素质被选入机动中队。

7月8日，第3次抗洪任务撤收归建时，刘灵洞遥望着正在进行高考的考点，心潮澎湃……他知道，当年没有答好的高考卷，今天自己在考场外，已做出了让人踏实的回答。

此心不改

■曹  建

【人物名片】刘厚超，原服役于北京卫戍区某警卫团通信连。曾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士兵”。

“这两天公司组织拓展活动，我要跟着出差两天，今晚就出发，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晚饭后，孩子们刚刚入睡，刘厚超把卧室房门推开一条缝，轻声对妻子说道。随后，他悄悄翻出退伍后一直珍藏的两套迷彩服，趁着夜色匆匆出了门。

刘厚超的家在山西吕梁，已经退伍4年的他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去年妻子生下一对双胞胎，一家人生活美满幸福。最近一段时间，刘厚超从新闻报道中得知江西汛情严重，人民子弟兵第一时间投入抗洪抢险中，他当即决定：支援抗洪一线。

重新穿上迷彩服，4年前那一幕又涌上心头。那年，临近退伍的刘厚超代表团里参加全师通信专业大比武，虽然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们，但他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唯一一个登上领奖台的上等兵。

“感谢领导和战友，感谢绿色军营，今后不论我身在何处，若有战，召必回！”领奖台上的刘厚超热泪盈眶。

在同乡战友的组织下，刘厚超和其他9名退伍军人自发组成了一支小分队，驱车20小时跨越1352公里，风雨兼程来到灾情严重的江西省鄱阳县。出发之前，他们一同约定：洪水不退，绝不撤回。

到达鄱阳县以后，当地的负责人为了照顾退役军人，把他们安置在后方做志愿者工作。可刘厚超哪里愿意，他一心要求到一线堤坝去：“退伍不褪色！我们就是要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刚刚走上堤坝，就遇到堤坝西侧出现管涌险情，时间紧急，需要大量沙袋。已经四五年没有坚持锻炼的刘厚超体力有些吃不消。“坚持一下！我少扛一袋，战友就要多扛一袋，再坚持一下！”刘厚超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雨水夹杂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刘厚超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觉手掌刺痛。一看，掌心起了水泡，流着血水。

“堵住了！堵住了！”当战友的欢呼声传来，刘厚超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不堪的他一屁股坐在沙袋上。后方安置点里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在堤坝上奋战两昼夜后，他和战友排除了不少险情，终于有时间回到后方休息一晚。怀着忐忑的心情，刘厚超拨通妻子的电话：“孩子都睡了吧，我跟着公司在外面出差，这次事情比较多，可能还要晚几天回去。”“你还要骗我多久？”电话那端，突然传来妻子哽咽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去抗洪了，我也知道你曾经是一名军人，孩子我会照顾好，你和战友们注意安全，不要挂念……”

刘厚超并不知道，一段记者采访自己的微视频早已风靡网络……自从来到一线以后，他一直忙于抗洪，没有时间和妻子报个平安，反倒是妻子更能理解自己，想到这里，他心里暖暖的。

天还没亮，洪峰再次涌来，熟悉的战斗警报骤然响起。刘厚超仿佛又回到了在部队的时光。“继续战斗！”战友们相视一笑，又奔向堤坝……

双喜临门

■张  淦

【人物名片】刘爽，原服役于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部队，2019年退出现役。曾多次参与大项演训任务，先后6次被评为“优秀士兵”。

7月13日，刘爽迎来了双喜临门：一喜，抗洪归来，群众安全；二喜，宝宝降生，母子平安。

受连续强降雨影响，全国多个地区遭受洪涝灾害，各地及时组织开展抢险救灾活动，其中不乏退役军人的身影。家住湖北仙桃、原服役于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部队的刘爽，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时间看到孩子，心情非常激动！”作为一名“新手奶爸”，刘爽抱孩子的姿势颇带喜感。他微微弓着身子垫起胳膊，生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孩子。一旁，妻子操燕脸上写满幸福，看着孩子健康可爱，她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就在前些天，临近预产期的操燕每次产检都不太顺利。面对孩子脐带绕颈、胎心不稳的问题，第一次当妈妈的操燕很是紧张，刘爽心里也是忐忑不安。而此时，湖北仙桃境内仙下河黄林段、大垸子改道河等多处水位上涨，随时都有漫堤、冲破闸口的危险。在照顾妻子的间隙，刘爽看到了退役军人事务局向社会发出的紧急救援倡议书，号召退役军人报名参加抗洪任务。

捧着手机，刘爽有些左右为难。这边，家乡洪灾告急，微信群里已退役的战友们踊跃报名；另一边，妻子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为确保安全要一直住院观察。正当刘爽左右为难之时，父母从洪区撤离赶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思忖了好一会，刘爽决定跟妻子“坦白”。

“燕子，现在汛情严重，我能不能去参加抗洪……”当刘爽支支吾吾试探着表达想去参加抗洪抢险的时候，他没想到妻子会一口答应，“去吧，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得到妻子的支持，刘爽和战友杨朔、刘立、周鹏飞冒着大雨开车赶往洪区与大部队会合。

车辆在雨中疾驰，火速赶往受灾的堤坝。在行驶到一处崎岖路段时，车辆后轮陷进了一个泥坑里。刘爽和战友们冒雨下车，齐心协力将汽车推出泥坑，又发现车胎破了个口子。紧急更换轮胎后，他们迅疾赶往受灾地。

巡视堤坝、装运泥土、疏导水流，刘爽和战友们连续奋战3天，终于完成加固堤坝、疏浚河流等任务。

刘爽抗洪刚归来，妻子就进了产房。“母子平安，孩子7斤7两！”当听到孩子洪亮的啼哭声，刘爽一下子靠着墙根坐在了地上，这几天的疲惫烟消云散。他给孩子取名刘瑞聪，小名七七。如今，刘爽每天乐呵呵地在家照顾妻子和孩子，脑门上的“喜”字愈发明显。

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看着咿咿呀呀的孩子，刘爽眼角堆着笑意说：“等七七长大点，我一定会告诉他，他是在抗洪时间里出生的宝宝。”

摄影：郭晓兵、曹  建、张  淦、马杰斌、刘  宇

图片制作：孙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