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主义之所以盛行,往往是推行者自以为其成本低、泡沫足且抓眼球,夸夸其谈胜过埋头苦干,耍嘴皮胜过洒汗珠。事实上,无非是一番蒙上欺下、左遮右盖的功夫而已。而如果把这种形式主义的游戏玩到军国大事、生死之地,那就可悲了。
张居正尚未入阁时,四处游历。偶到一保正(近乎乡长)家,见堂中一匾,上书“仰止堂”三字,顿生敬意,拱手相问:“是否取意‘高山仰止’乎?”那位保正一笑否之:“底层小吏无此高雅,每每朝廷诏令下传,至府,必曰‘仰该府一体遵行’,然后是‘该州’‘该县’……最后到了‘该保’,再无下家可传,于是,‘仰’便‘止’于此了。”张居正大笑后又问:“然后呢?”答曰:“既‘止’,便装箱入柜,岂有它哉。”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相似的戏码总是重复上演。张居正上任首辅后对此经历一直耿然于心,一心改弦更张。他亲自设计各种报表的格式,审核各级衙门的账目,查究边防人马数额……但是,由于急功近利,难免重用亲信、擅权专术,反倒在大明王朝又上演了一轮形式主义。
形式主义这个词的提出,不过百年。但是,花拳绣腿、繁文缛节、文过饰非、推诿耍滑……种种典型的形式主义做法,则是古已有之、中外有之、上下有之。
明代,有些地方请客吃饭时,第一碗饭没有菜,曰“斋打底”;第二道菜叫“狗静坐”,没有什么肉,只有点杂碎,蹲坐桌边的狗是等不着骨头啃的;还有几道菜是木刻漆饰的,摆一摆就上供台做祭祀用了,所以叫“人没份”……对于昔时这些老百姓分明家贫囊涩却还要顾及面子的习俗,今人大可一笑了之。但是,形式主义一旦进入庙堂施政、政绩评估、为人做官之道,那就不仅仅是民间笑话了,而是真真正正会“害死人”的。
1842年,英国军舰沿长江进逼南京,迫使清政府签订了耻辱的《南京条约》。被帝国主义“炮舰政策”打得生疼的大清,悔恨之余开始整顿水师。
当时的两江总督耆英的奏本上,其中有一条实在令人啼笑皆非:水兵的训练要“以熟习大炮鸟枪为首务”,一扫“旧日考试弓马的陋习”。呜呼,其时的清朝水师,拥兵已达10万之众,没想到开展的训练,居然是在舰船上进行“拉弓骑马”。且不说这种训练与水战有多大关联,即便是真练,以甲板之狭窄如何展开“弓马”?难怪这些大清水兵,一见英国军舰逼近,纷纷弃船上岸,仓皇纵马而逃。接下来的情节更是近乎魔幻小说。英国人干脆放舟登舰,四处寻些杂物将炮管塞死,可谓极尽羞辱。当时的民间报人就评曰:连个花架子都搭错了地方,怎能不被鱼肉,遑论其他。
形式主义之所以盛行,往往是推行者自以为其成本低、泡沫足且抓眼球,夸夸其谈胜过埋头苦干,耍嘴皮胜过洒汗珠。事实上,无非是一番蒙上欺下、左遮右盖的功夫而已。而如果把这种形式主义的游戏玩到军国大事、生死之地,那就可悲了。
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曾因达尔文的进化论激辩教堂而著称于世,同时他还写有更为著名的《进化与伦理》(即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其中有一段话应当为我们所铭记:“可以使世界变得更好一些,但只能是在使我们变得更务实、更实际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