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难忘入伍后踏上的那次漫长的西行之旅。
绿皮火车足足开了72小时,从临海小城开进边城,刚刚觉得有了些人气,我们换了另一辆绿皮火车,又开始了近24小时的颠簸。火车一阵长鸣把我叫醒,帕米尔高原到了,我的军旅生涯即将在这里开启。
我们被卡车拉进了一座大院,乌鸦蹲在枝头“哇哇”地叫唤,很是刺耳。我盘腿坐在操场上等待分班,心中混杂着既自豪又紧张的情绪。
“何时能离开这里?”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以前喜欢打闹的我变得沉默寡言,青春叛逆期的棱角被磨得光滑锃亮。虽然高强度的训练让我疲惫不堪,但每天中午依旧热衷趴在小折叠凳上,做那件在别人眼里显得“落伍”的事——写信。我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写给远方的爹妈、亲朋、同学,即便它们十天半个月后才能被收信人签收。
好不容易走进了老兵队伍,头一回收到老爸的回信,主题是希望我复习考军校。我掐指一算,如果不考学,等到12月,我就该退伍了!当晚就给家里打电话说,考!
经过筛选,我如愿进入学员苗子补习班。那天晚点名时,我毫无准备地被指导员叫到了队列前面,先是被表扬一番,又被贴上有“希望”的标签。那真诚的鼓励、热情的目光,让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暖暖的感觉。
那夜失眠了。凝视着窗外摇曳在风雨中的路灯,我重新审视了入伍以来的岁月,有奋斗,也有寂寞。我深知,这片土地虽然贫瘠却孕育着大好河山,这片军营虽然偏僻却守卫着千里边防,这群战友虽来自五湖四海却亲如兄弟。
桌上的台历写着2010年5月1日,我趴在台灯下解几何题,全然不知班长推门进来,直到他把鸡蛋肉丝面端到我眼前。
“歇会儿再学!饿了吧?打今儿起班长我正式成为你的私厨!”总板着脸逼我们刷新成绩的班长,此时笑得好温暖。
“班长,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反倒有点不知所措。
“咱们连历来对学员苗子都非常重视,指导员嘱咐我一定给你保障好。你小子可得好好努力啊!”我和着泪水,狼吞虎咽吃完记忆中最香的一碗面。从那以后,鸡蛋饼、菜盒子、手擀面……班长变着花样给我加餐。那滋味,真香!
成绩出来时我正随队在泽普驻训。盛夏,南疆戈壁滩头热似蒸笼。班长凑过来问:“强子,知道成绩了不?”我傻愣愣地摇了摇头。他看起来比我还着急,嘴里嘟囔着说去问问文书。
没过多会儿,他折了回来,还领着一帮人,把我团团围住,个个喜上眉梢。“你被录取啦!”随后,我被抛举到半空,刺眼的阳光被泪光晕染成七彩,释然的感觉真好!
武装奔袭,我再也不会闷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跑,而是帮战友拿枪或是推他跑一程;课余时间,我不再窝在房间里低头写信,而是三五成群地打场篮球;想家时,我不再闷不吱声,因为身边多了几位愿意聆听的好兄长。
原来,初来乍到时的不适难耐,更多的是因为内心留恋过往的自由自在,不愿融入焕然一新的生活。经历过才懂得军营里的快乐和艰苦同样真实可触,值得珍视。好歹这兵没白当,这地儿没白来,兜了一个大圈子才算明白:边疆虽苦,情义甚浓。
收拾好行囊,大伙儿把我送到了大门口,一个个拥抱后,我坐上勇士车。这时,班长扒着窗户探进头来,说我是他带过的最有出息的兵,叮嘱我好好干,别丢了兄弟们的脸……挥别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军营渐行渐远,当离别真正到来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已经把心留在了那片热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