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手记

郑裕泰当兵胖了10斤。这位土生土长的广东人，来到乌苏里江黑瞎子岛当兵之后，便喜欢上了东北菜。在这里，他还喜欢上了一首歌。

“在祖国边防，最东端的角落，耸立着我们小小的哨所……”去年冬天，21岁的郑裕泰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了黑瞎子岛东极哨所。这首《我把太阳迎进祖国》，从登岛接防那天起，他和战友们一直唱到了现在。

作为学声乐的学生，郑裕泰觉得，这是一首“完美”的歌。

一个神圣的时刻，一段动人的旋律

在黑瞎子岛，无论是哪个季节，他们每天都会迎来一个神圣的时刻：早晨升旗。

不论多早，当班的哨兵都会迎着第一缕朝阳升旗。这是东极哨所多年坚持的传统。以前从没如此认真看过太阳升起的郑裕泰，在岛上养成了看日出的习惯。

冬季，天空泛起鱼肚白，微光向大地漫开，照在乌苏里江宽阔的冰面上。-40℃的严寒里，郑裕泰套着两双靴子，站在高高的观察哨上。

他眺望着，等待着。终于，金色的光芒跳了出来，顷刻间洒在这片土地上。

“日出开始的那一刻，鲜红的国旗也随着太阳一同升起。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五颗金星熠熠闪光。”在祖国的最东端，守护着国界上的12座界碑，每一次日出都让郑裕泰心潮澎湃：“光洒满了全身，你无法不感到热血沸腾。”

到了夏季，天亮得特别早。每次到岗哨后，郑裕泰都会在笔记本上郑重地记下日出时刻。

就像《我把太阳迎进祖国》这首歌里所唱的一样，哨所官兵们在这满满的仪式感中积蓄着力量——

“无论风雪弥漫，还是大雨滂沱，朝霞也照样升起在我的心窝。就在这个时刻，绝不会错过……”

一个神圣的时刻，一段动人的旋律。就像那些被人们争相传唱的经典歌曲所具备的特质一样，郑裕泰听一遍就可以弹出旋律的《我把太阳迎进祖国》。

他说，一首“完美”的歌——“每一段旋律都在胸腔里共振，每一句歌词都让我们共鸣。”

一首歌的传唱，一群人的接力

在祖国东极哨所站岗，有多自豪？

王鲁彬和任光福是岛上年纪最大的兵，也是最早登岛的一批兵。从他们身上，郑裕泰找到了答案，也品到了答案背后的味道。

2008年10月14日，21岁的王鲁彬在界碑揭幕仪式上，升起了岛上的第一面五星红旗。为了升好这面国旗，他在长满草的湿地上走了一遍又一遍，持续训练了4个多月。

岛上，最初没有一条路，杂草丛生，地势起起伏伏。王鲁彬举着旗子，走起来身体都在晃动。每天，他从太阳升起走到太阳落山，只为让身体保持恒久的记忆。

如今，郑裕泰也成为一名升旗手。他升旗的动作，也是王鲁彬教会的。

从前“没房没路，没水没电”，到现今明亮齐整的营区环境，四级军士长任光福一直坚守着哨所水电工的岗位。

那时，岛上官兵们喝的水叫“功夫红茶”，从井里抽上来看着正常，放半个小时开始漂油，一个小时开始发黄，半天就变成红色的“茶水”。任光福经常开玩笑说：“这种水，铁、锰含量高，喝了能炼出‘合金钢’。”

2015年汛期，黑瞎子岛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洪水。房子外的沙袋堆了2米多高，随时都有被冲垮的危险。任光福守着发电机，在潮湿的房间里住了2个多月，直到屋外的水位慢慢退去才赶回山东老家结婚。

每次听老兵讲以前的事，郑裕泰眼眶总会湿。但他从王鲁彬和任光福等老兵的脸上看到的，永远是灿烂的笑容。日子久了，郑裕泰悟出了一个道理：“什么叫自豪？自豪就是你经历的所有苦，有一天全都化成了乐。这份乐又全都化作光、化成热、化成他人口中的传奇！”

老兵们守岛的自豪所蕴含的光能和热能，全都“浓缩”在那首歌里：“我把太阳迎进祖国，太阳把光热洒给万里山河。我持枪向太阳致以军礼，请它也带上我的光，我的热……”

一首歌的传唱，一群人的接力。老兵们不仅把这首歌唱给一批批新兵，还让这首歌变成了自己孩子的儿歌。

在山东老家，任光福的大女儿学钢琴，弹奏的是这个旋律。大女儿给刚满周岁的妹妹唱的儿歌里，也有这个旋律。

一段不一样的青春，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连队有一台照相机，郑裕泰的战友王泽龙，经常会用它拍岛上的风景。

如今的黑瞎子岛环境优美，湿地生态吸引了许多游客。乌苏大桥通到岛上，有一条作为景观大道的公路，官兵们有时会在那里跑步拉练。

跑在路上，郑裕泰常常用脚踩着节奏，边跑边唱：“每当星星月亮悄悄地隐没，那是我第一个，把太阳迎进祖国……”

从冬天到夏天，变化一点点在郑裕泰身上发生。一个显著的标志是，自从到了岛上，入伍前经常赖床的他，如今起床麻溜儿比谁都快。进入2020年，他有了新目标：希望3000米跑步能更快一点，争取拿到“东极之星”。

最近，班长田栓波买了一架电钢琴，郑裕泰负责教班长弹琴。他给自己下了任务：一定要教会班长弹奏《我把太阳迎进祖国》这首歌。

因为学过声乐，班长便让郑裕泰教大家唱歌。他在部队拿到的第一个证书，就是在新兵连的歌咏比赛拿了名次。音乐带给郑裕泰很多骄傲时刻，而他最骄傲的是来到东极哨所当兵，有了一段不一样的青春，遇到了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在这里，他这个南方人第一次看到天空飘雪、江上结冰；在这里，他想念妈妈做的广式烧腊，但也喜欢上了东北菜。以前在家从没喝过的玉米面粥，他特地在网上买了寄回去，让姐姐煮给家里人。

在这里，“每一天的生活就是这首歌”。无论是在冬天一望无际的茫茫风雪里，还是在夏天江水涤荡的青青芦苇中，他们每天出发，巡逻，站哨，把太阳迎进祖国。

“等回到学校，我也一定把它唱给老师和同学听。”说到这里，郑裕泰不由哼起了这首歌：“我持枪，向太阳致以军礼。请它也带上，我的爱，我的歌……”

（采访中得到本报特约记者付晓辉大力协助，特此感谢）

本版栏头设计：苏  鹏

图①：对日夜守护的界碑，东极哨兵有着一种深沉的爱。这是新战士在擦拭界碑。

图②：会弹钢琴的郑裕泰（左一），与战友一起弹唱《我把太阳迎进祖国》。

图③：下哨的时候，官兵们喜欢对着家的方向眺望。

图④：用相机拍摄守护的黑瞎子岛，这是战士王泽龙最“钟情”的爱好。

迟  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