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这是我最熟悉的“声音”,说得更准确些,是“频率”。它们大多数意味着大洋里的暗涌、礁石,甚至是鱼群。一旦出现一丁点异常,我的神经立马会绷紧,因为那意味着一艘潜艇可能正在附近“无声”潜行。
我是一名有着20年兵龄的舰艇声纳兵。入伍这么多年,每次出海,我都如同第一次出海那样谨慎又紧张。因为,我们要想在最佳时机捕捉到海里的“蛛丝马迹”,并确保战舰及时发现“敌”潜艇,就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一丝马虎。
我的战位叫“听音员室”。我们声纳兵的青春,与大洋里的频率密不可分,被战友们称为战舰的“顺风耳”。“顺风耳”的练就,并不容易。刚成为一名声纳兵时,我对自己的听力非常自信。可第一次听音训练,我就败下阵来。嘈杂的声波,不间断地轰击我的耳膜,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扩散。我压根儿找不到班长所说的“声音的特征”。一天下来,将近10个小时的听音训练,让我几近崩溃。
听了1周,实在没进展,我打算放弃了。我跟班长说:“太难了,我不适合干这行!”班长听完,什么话也没说。晚上,他带我来到海图室,只见操作台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海图。他指着图,对我说:“这是你将来的目标!我很看好你!”我看了看,那可是整片大洋啊。班长又说:“水下漆黑一片,战舰走到哪里,你就要听到哪里。没了声纳兵,水下的安全谁来保障?”
那晚我想了很久,决定继续干下去。我依旧保持每天10小时以上的听音训练。渐渐地,我开始能听出频率的特征。班长又告诉我:“你要在耳朵里装一个‘筛子’,把没用的频率都过滤掉。”“‘筛子’怎么装?”我感到不解,班长笑一笑:“干我们这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听得多了,自然知晓。”
之后,我开始反复地听某一种频率,反复琢磨它的细节,不断加深它在我脑海中的印象。不知不觉中,频率竟成了“美妙”的旋律。我也反复听各种各样的噪音,着重记忆它们的特征,以便能在听到的瞬间就把它们过滤掉。
当我终于能够准确识别一些频率时,考验不期而至。一次海上训练,我作为新任声纳号手迎接考核。狭小的听音员室内,声波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瞬间浸入频率的海洋。我开始努力寻找某个熟悉的波段。一连3个昼夜,我的身心都不断逼近极限。突然,一个熟悉的波点跃入脑海。“发现目标!”我喜不自胜,正准备上报,班长却制止了我。他指示我进行再次侦听,这时我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固定目标,后来查明只是海底管道。
出师不利,让我感到有些失落。有位老兵安慰我说:“我们不仅要会‘听’,还要会‘看’。”原来,除了准确判听,一个出色的声纳兵还要结合当前水文环境,根据频率的特征在脑海中生成目标轮廓,以此做出更精准的判断。但是,这项技能的形成,只能依赖日积月累的实践。从那以后,我紧抓每一次出海机会,不断练习自己对水文和频率的敏感度。
海军烟台舰作为当时的新型导弹护卫舰,首批舰员都是千挑万选、优中选优。我凭借过硬的专业素质脱颖而出,被选派担任该舰反潜部门声抗区队长。随后几年间,我多次出海执行任务,留下许多终生难忘的瞬间,也积累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在亚丁湾,我听到过海豚悦耳的鸣响;在印度洋,我听到过巨轮厚重的回声;在太平洋,我听到过深海悠悠的低吟……就这样,伴随着战舰的航迹,我逐渐成长为一名有着远海大洋实践经验的声纳兵。
如今,海军转型建设迈上新台阶,装备不断升级换代,我也正向新的目标发起冲锋。每当有声纳新兵向我讲起他的困惑,我都会给他放一段大洋的“频率”。那些悦耳的声音所承载的,正是我们声纳兵与海洋“同频共振”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