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飞在天上,影子落在地上;歌唱在口里,调调打在心尖。”在内蒙古边防采访,随边防官兵草原巡逻途中,路遇踏歌而行的牧民,一曲信马由缰的高亢粗犷民歌传来,瞬间把心口撞出热辣辣的滋味。
高翔的鹰与豪迈的歌,就这样铺展出边关独有的天苍地阔的画卷、超越传奇的故事。能歌善舞的边疆群众爱说自己“每天都在山歌里醒来”,而铿金锵玉的军歌也伴随着戍边军人的岁月风华。那些边关军歌灿然而直抵于心,会让你在“谈笑相逢肝胆倾”的旋律中,理解什么是青春热血,懂得什么是家国情怀。
更何况,歌声荡漾蹈厉处,必见军旗漫卷,有雪峰大海繁星交相辉映,巍巍雄关,岂止千里万里;
更何况,歌者皆披坚执锐,任风霜凝戎衣,泉石激韵飞扬间急管繁弦,壮行天涯,岂止千人万人……
历史是一个民族的记忆,而军歌则是这种记忆里的一种标志性刻度——中国最早的军歌,应当是《诗经》里的《无衣》。
当然,它属于边关、来自边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三千年后的边防军人,依然能够被这古老战歌激荡起万般豪情。鼙鼓狼烟中的血与火,纵马横槊的壮士情,是边关军歌永远不变的主旋律。
1951年12月1日,人民解放军在雪域西藏完成了解放中国大陆的最后一战。这是一个永载史册的日子,也是一个高歌猛进的日子——随着一支支边防部队进军驻防边关要地,担负起戍边卫疆的重任,一首首令人怦然心动的边关军歌也在这里诞生了。
在新疆伊犁边防采访,如同在读一本凝重的中国近代史。这里有不少“百年老哨”,仅听其沿用百年的名称,就让人思接千载。然而,斑驳沧桑间,新一代边防士兵为新中国的边与防、疆与域,用旋律唱出了只有我们这个时代才拥有的硬气与豪迈。出自新疆阿拉马力边防连戍边人笔下的那首著名军歌——《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从诞生那天起,就弘于一国,彻响军营,秉持注释着边防军人“金子般耀眼”的信念和心声。
这首歌曲现在镌刻在连队大门口的一块天山石上,激越的旋律中宣示着戍边士兵永远的忠诚、永远的奉献。永远有多远,永远就在眼前……
“都说西藏苦,最苦是墨脱。咱到西藏来,当兵守墨脱。”当年徒步采访墨脱的时候,这首叫《当兵守墨脱》的歌还没写。但是,墨脱军人的脚印,一直在漫漫边关路上谱写着砥砺飞扬的音符。如同当年采写的新闻通讯中一个章节的标题——“千里墨脱路,万首奉献歌”。
平生踪迹少年心。墨脱边防曾经有巡逻线而无巡逻路,脚踩到哪里,哪里就是路。最远最险的防区需要在险路湍流间徒步往返8昼夜。刚满18岁的新兵姚刚在他生日那一天,让18岁成为永远——他巡逻途中被卷进滚滚浪涛,身后的战友只抓住他簇新的背囊。后来,连队军人大会决定:将姚刚常挂嘴边的《那一年我17岁》,作为连队的保留歌曲——“背起行囊,装着若无其事地告别妈妈。想起妈妈对我说,别忘了回家的路……”
今天,墨脱军人唱《当兵守墨脱》,也唱《那一年我17岁》,歌声告诉我们,边关军人并非不懂时尚,只是他们知道,军人的选择首先是牺牲奉献之高尚。
最早论及军歌者是东汉蔡邕,“建威扬德”是其提出的军歌定义。在云南边防,有一个连队改名动一时的《小草》为《大树》,作为自己连歌——“没有花香,没有妖娆,我们是一棵大树能挡住山呼海啸……”我不知道改编的水平如何,却知道,“建威扬德”之意尽在其中。天遥地远并不能遮蔽边关军人的万丈豪情,战士们告诉我:“身为边防军人岂能甘为一棵默默无闻的小草,任由风雨飘摇。自己必须成为一棵高耸的大树,在边防线上为祖国抗击雷霆风暴。”
长歌行,歌咏志。那一夜山雨突至,和战士们一同放歌,声高亢而不闻风雨骤。
千里万里,走边防下海岛,戍边人说起自己天涯海角的舍命搏击、系马磨刀的雪急风猛,总是笑谈生死、壮志满腔,但每每谈及妻儿,一条条汉子又常常清泪点点、深情脉脉。于是,人在边关,总有一些充盈着别样风景和斑斓情感的旋律让你心头温热、眼眶微润——《十五的月亮》《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这些军歌里有儿女情长,有血火阳刚,更有家国大义,如果没有这些歌声盈于耳、荡于心,那你肯定离边关还太遥远。我相信费尔巴哈的话:“感情只是向感情说话。”
“薪尽火传,不知其尽。”火炬如此,边关军歌亦如此。
图①:西沙琛航岛,唱着《西沙,我可爱的家乡》的那群兵。
图②:烈日下的琛航岛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