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的9月,在山东曲阜郊外,我们华野文工一团正在排练苏联名剧《前线》,济南解放的捷报传来了。10月初,我们为华野曲阜高干会议演出了《前线》,那时已听说曲阜会议是带有战略决策性质的会议。会后没多久,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刚刚发下棉衣,沈亚威团长、李永淮教导员陪华野政治部宣传部长陈其五来到文工一团驻地。
在凉风瑟瑟的操场上,陈部长向全团传达了野政指示并布置了工作:“华东战场即将举行一次规模巨大的战役……这次战役的特点,不仅在军事上来个包围圈,还要形成一个文艺包围圈,以有力的宣传瓦解敌人,鼓舞自己。野指前委专门研究了对文工团的使用,(你们)要到火线上去,不但跟部队行进,还要宣传、鼓动,进行战前、战中、战后各种形式的演出,发挥所有同志的长处……”
全团上下都很振奋。队伍很快出发,下到主力部队八纵队。到了八纵,政治部李耀文主任代表纵队首长看望我们,对大家表示欢迎,但有一道限令,让我们只能跟随纵队指挥部活动。大家一听,都傻了眼。沈团长坚决要求下师,大家一致喊着“上火线”。李主任只好给师里打电话征求意见。哪晓得,师部表示不同意,说他们负不了这么多文工团团员生命安全的责任。后经反复磨嘴皮,二十二师只答应让我们去三五个男同志作战地采访。在这种情况下,沈、李二位团领导耍了一个“小阴谋”:由李教导员带一部分人暂待在纵队部,沈团长带了韦明、李传弟、小邓、艾锐、马旋、陈明、吴海影和我,一下子到了二十二师师部。这下,师首长也不好再赶走我们。
部队追击黄百韬兵团,抢占运河铁桥是最紧急的。跟着战士追击,我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了。我们站在火光闪闪的运河铁桥桥头,男同志使出全身解数呼口号,马旋、陈明和我大声呼喊:“六十九团,快快快……”从这天起,便产生了《淮海战役组歌》的第一支歌《追上去》(即《乘胜追击》,章明词、沈亚威曲)。
我们的桥头鼓动,二十二师首长大为赞赏,政治部曹普南主任十分高兴。李教导员趁机把在纵队的同志立即带到二十二师,按照性别、体力、特长把全团力量搭配成几个组,一下子钻到团、营乃至连。
黄百韬兵团被歼,沈亚威充满激情地立刻创作出歌曲《捷报,捷报,歼灭了黄百韬》。不到半天时间,我们就将这支歌在淮海战场上唱开了。
淮海战役期间,我们一直处在紧张演出中。即使是在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我们身处堑壕、地堡中,也在进行各种形式的演出。李永淮教导员相当灵活,利用各种间隙,调配演出时间、场地、节目,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
我感觉,淮海战役是我华野文工一团为兵服务最好、创造性最大、火线文艺最活跃、队伍最成熟的黄金时期。仅仅65天,我们便创作出许多丰富多彩的作品。在音乐方面的代表作,是以沈亚威同志为主创作的《淮海战役组歌》。它不仅响彻淮海战场,而且后来唱到了北京,唱到了上海。在美术方面,有钟其湘同志的巨幅油画《淮海战场上的胜利会师》及彭彬同志的连环画《买卖公平》。在戏剧方面,有石汉同志的《快碾胜利米》《一样爱护他》。至于我们集体创作的《淮海战役胜利腰鼓》,则从淮海战场一直打过长江,打进上海,给江南人民很大鼓舞。
我在淮海战役中演出场次比较多的,除《胜利腰鼓》外,便是沈西蒙同志在开封战役中创作的广场歌剧《买卖公平》。这部歌剧因深受部队欢迎,每场必演。因此,淮海战场的战士,给我一个称呼,见我便喊“卖瓜的小大姐”。战役结束后,团里给我记了三等功。
在最前沿,在距敌人只有五六十米的壕沟里活动的,是李传弟、艾锐、吴海影小组。他们在地堡里蹲了1个多月,根据战地实情,即编即演,不知拉了多少场“活洋片”。李传弟、艾锐合演,吴海影一人伴奏,深入班、排小组。演出方式灵活,内容多为当天战报,节目一日三换,特别受战士欢迎。为此,全团一致同意为李传弟评记了二等功。这是全团唯一的二等功。
当年的我,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有幸参加革命,倍感光荣。华东野战军战绩赫赫,涌现出许多军事家,同时也涌现出许多文学家、戏剧家、音乐家、美术家,这是多么值得感悟的历史现象。
(易之根据梁泉1987年12月回忆文章整理,有删减)
作者简介:梁泉,编剧,1944年参加八路军,先后在新四军、山东军区、三野文工团、前线话剧团等单位任演员、编剧。代表作有电视剧《中山卫士》《七战七捷》《英雄孟良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