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里藏住的是岁月，绽放的是精神。
由于工作岗位的特殊性，很多战友较常人更多处在烈日炎炎的环境中工作生活。经年累月间，他们的皮肤慢慢变得粗糙，面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黑面孔”。比如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几位来自西部战区空军地勤岗位上的战士。烈日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更折射出他们特有的精神气质和一颗颗赤子之心。在不同战位上，那一张张黝黑面庞，如此光彩夺目。
——编 者
“包公”的微笑
■李骁肃
【人物名片】贾军锋，空军航空兵某旅修理厂机械技师、二级军士长。2015年获得全军士官优秀人才奖一等奖，荣立三等功3次。
烈日当空，巴蜀大地某机场停机坪上，一架架战鹰整齐列阵。
机械技师贾军锋正指导徒弟白杰对战鹰进行日常维护。
“太松了，重绑！”贾军锋低沉而不容抗拒的声音又在白杰耳边响起。“我都绑了7次，这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松呢？”看着师傅那张黑脸，积聚在白杰心中的怨气瞬间爆发。
白杰心里清楚，保险丝绑得越紧，机轮螺钉就越不容易松动。但就在他自认为这次保险丝已经绑得很紧时，贾军锋还是不满意。
贾军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并没有说话。他亲自上手操作，不过两分钟，保险丝便服帖地固定住螺钉。“我就不信这个邪。”白杰伸手拽了拽保险丝，竟然真的纹丝不动。“服了！”白杰惊讶地瞪大双眼。
在大家眼里，工作中的贾军锋是一个绝不降低标准，且不给任何人留情面的技术“大拿”。再配上他不苟言笑的性格、黑中透红的脸庞，背地里，大家都说他是“包公”。
对贾军锋自己来说，这张“包公”脸是雪域高原、大漠戈壁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记。
那年夏天，单位上高原驻训，贾军锋所属的修理厂主要承担战鹰发动机故障维修任务。
一天，一架飞机的发动机突发故障，必须更换。因为该架飞机还要执行训练任务，修理厂必须在后天开训前完成更换。贾军锋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紧张。
“老贾，能不能完成任务？”修理厂副厂长刘浪忧心忡忡地问道。“能！”贾军锋沉思了一会，坚定地吐出了这个字，让刘浪吃下一颗定心丸。
研究完工作计划，已是次日凌晨3点，贾军锋和战友立刻忙碌起来。到了晌午，高原火辣辣的太阳便开始展现它的威力。出门时还穿着棉大衣的贾军锋，此时脱得只剩单裤短袖，布满汗渍的衣裳紧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发动机舱在飞机顶部。一连几个小时，贾军锋就跪立在发动机舱上作业。高原碧空如洗，远处山巅的白雪映照着他脸庞上滴落的汗水，泛着闪闪银光。
终于完工了，看到测试结果一切正常，贾军锋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度过冰火两重天的他回到宿舍后，脸颊早已麻木，毫无知觉，直到用温水擦洗时，才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高原气候复杂，有时从宿舍到机场走个来回，就能经历暴雨、曝晒、风沙三种天气。这些年，贾军锋这张脸庞不知脱过多少次皮，已经变得粗糙无比。
“师傅，你看我这保险丝绑得怎么样？”上岗考核的那天，白杰绑好保险丝后，满心期待地望着贾军锋。贾军锋伸出手拽了拽保险丝，那张“包公脸”刹那间露出满意的微笑，脸颊上被烈日风沙雕刻的沟壑愈发明显。但此时，这张脸庞，这样的笑容，让白杰感觉如春风般温暖。
青春颜色
■苏延强
【人物名片】何鑫，空军某指挥所通信营综合台台长、上士。入伍10年来，数十次上高原、进沙漠执行机动通信任务，2次被评为优秀士官。
“你一个通信兵，咋晒这么黑？” 每当被人这样问起，何鑫总是淡淡地答上一句：“咱不是一般的通信兵。”其实，不光是黑，何鑫饱经风吹日晒的面庞上，还透着一股高原红。
何鑫所在的连队位于喀喇昆仑，是一支机动通信分队。人和台站常年都在车轮上“转”，上高原、进沙漠，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冲。
无数次“逐日征途”——高原上，随着海拔升高，紫外线照射愈发强烈；沙漠里，除了天上的“火轮”，大地像是另一个更大的太阳，炙烤着一切。
“当兵打仗，还怕太阳晒？”多年前，还是新兵的何鑫初上高原。拿到上级配发的高原专用防晒霜，他随手扔到一边，心里暗笑：“太娇气！”结果，没出3天，他就后悔了。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上空气稀薄，紫外线异常强烈。何鑫感觉脸上、颈后、手背都火辣辣地疼，没过多久就脱了皮。
“高原的太阳，晒人不晒地，简直和我们对着干。”时间最长的一次，何鑫在高原上待了10个月。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天上灼人的阳光、谷间刺骨的冷风和地面晒不化的冻土。
空旷的无人区，伴随着装备车的轰鸣声，一名战友蹲在地上手扶着地钉，何鑫弯着腰，小心而用力地往下砸。地面蹦起的霜花和土渣溅到他们脸上，又和着汗水滴落在他们的影子里。一颗地钉，在平原上敲十几下就能夯好，但因为高原上岩石多、冻土坚硬，往往需要猛敲四五十下，花费近10分钟。“乒乒乓乓”声中，战士们戏称自己为“高原打铁匠”。
把装备架设好，何鑫又跑进方舱操作设备。寒风吹来，全身汗透的他，感觉就像掉进冰窟窿。然而作为通信兵，何鑫多年来练的就是一个“稳”字。车窗斜射进的一缕阳光并不能提高车内的温度，他却能从中幻想出一丝暖意，尽量控制住冷得发抖的身体，让手指依然敏捷稳健，收报发报精准无误。
虽然吃尽了太阳的“苦头”，何鑫有时候反而盼着它，因为看不见太阳的时候，往往是风沙狂卷或大雪封山。
一次，他们奉命深入沙漠腹地执行任务。中午时分，空气开始变混浊，整个大漠沙沙作响。老兵们都知道，一场沙尘暴要来了。
“来了！”一道说不清多高的“沙墙”从斜前方的天边压来，很快就要吞没整条公路。这时停车会更加危险，车队只能在能见度不足50米的黄沙中艰难穿行。何鑫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瞪大双眼辨别路况。漫长的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完成装备架设。
入夜后，风越刮越大。何鑫怕天线被吹倒，叫上战友一起，裹着大衣来到方舱外。狂风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他们几个人硬是一起扶着冰凉的天线，直到狂风逐渐减弱。
“照片上肤色别调太白，都不像我了。”去年休假，何鑫拍完婚纱照后对摄影师这样说道。一旁的未婚妻连连抗议，她嗔怪道：“我警告你呀！明年婚礼之前你一定要养白一点。”
“黑皮肤，才是军人本色嘛。”何鑫知道，那是让自己引以为荣的青春颜色。
“叫板”背后
■章 越
【人物名片】郭映禄，空军某场站三级军士长。荣立三等功1次，2013年获得全军士官优秀人才奖三等奖，2018年被西部战区空军表彰为“优秀士官标兵”，先后8次被评为优秀士官。
郭映禄和连长韩笛“杠上了”。
大项任务压茬推进，一辆消防车却因故障无法正常使用，这令韩笛有些烦躁。
韩笛将消防车司机叫来，正欲批评，一旁的郭映禄却直言：“连长，你这是在转移责任。”直言不讳后，两人陷入“冷战”。郭映禄无奈地摇了摇头，抓起帽子起身去车场检查消防车。
作为连队资历最老的战士，郭映禄不仅对场道保养有独到见解，更是应对复杂风雪天气的专家。由于长期头顶烈日检修机场路面，驱除影响飞行安全的鸟群，老郭皮肤黝黑粗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天山脚下，乌云低垂，一场大雨将至。驻训所需的消防车都已检修了一遍，郭映禄心里踏实了。刚转身准备返回宿舍，就迎面撞上刚进车库的连长韩笛。
逆着光，郭映禄起身，一双粗糙的大手沾满油渍，肩膀处还有一块因蹭着轮胎而残留的泥巴印。“驻训装备已经检修完毕，不用担心。”说话间，郭映禄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滴。
顿了顿，郭映禄看着远处说：“消防车故障的事，你批评战士也没用，他尽力了却没修好，因为车辆配件也到该换的时候了……”
“出了故障不及时上报，耽误了保障，不该批评？”韩笛仍然气不打一处来。
“战士好心办了坏事，但你是连长啊，你不担当谁担当！”郭映禄浓重的西北腔如同炸雷一般回荡在耳边，韩笛愣住了。这位平时谦虚谨慎话很少的老大哥，今天给自己来了个当头棒喝。
其实，韩笛不知道的是，前年在大漠戈壁，为某大项任务布设靶标的老郭还和时任连长邓川叫过板。当时靶场路面的情况十分复杂，盐碱土混合石块形成了一座座小山坡，很难处理。连长邓川放弃原定线路的决定，被老郭当场否决。
“你是连长啊，你都放弃了，我们的任务怎么能完成！” 郭映禄铁青着脸，对连长吼道。没过多久，空旷的天地间，传来推土机启动的声音。老郭硬是一个人驾驶推土机打通了道路。
那次任务，正是因为郭映禄的坚持，靶场布设工作远远早于规定时间完成。
雷鸣，雨落。韩笛撑起伞，拉着郭映禄的手往回走。
“发脾气确实是我不对。听你的建议，消防车的配件尽快更换，我和大家一起干。”韩笛说道。
“随时吩咐，一句话的事！”郭映禄扭过头来，笑了。
班长之怒
■程宇瀚
【人物名片】赵卫云，空军某场站警卫连班长。先后4次被评为优秀士官，荣立三等功1次。
川渝腹地，烈日下的400米障碍训练场上，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面对眼前耷拉着头的列兵陈科瑞，警卫连班长赵卫云怒目圆睁，沾着草籽沙砾的脸庞显得更黑了。
怎能不急？警卫比武考核在即，但眼前这堵高墙，却是陈科瑞始终无法翻越的“拦路虎”。
生气归生气，作为警卫专业老骨干，赵卫云相信并看好自己带的每一个兵。
那年，高手如云的空军预提警卫班长集训开训，血气方刚的赵卫云在开训摸底考核时成绩垫底。怀着绝地反超的决心，他几乎对自己用尽了狠劲。在冲刺400米障碍时，他不慎摔倒，膝盖与胳膊血肉模糊。在缝了16针后，他仍不肯休息，坚持返回训练场。
整整100天的集训结束时，赵卫云已经熟练掌握了夜间射击、擒拿格斗、哨兵反袭击等多个高难度课目及其教学法，带着全优的考核成绩光荣归队。
连队官兵发现，集训归来的赵班长不仅晒得更黑，也更加严肃了。体能训练时，不满意大伙表现的他上杠示范，以50个引体向上、117个双杠臂屈伸打破连队纪录。
此时，障碍训练场上的烈日依然灼人。陈科瑞看着班长手肘处那道长长的疤痕，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拼这一回！
为了使陈科瑞克服恐高情绪，赵卫云带领他先从矮墙开练，梯次提升难度，并辅之以据枪瞄准、攀爬战术、刺杀操等配合课目。
考核那天，一声“开跑”令下，陈科瑞“嗖”的一下冲了出去。“再稳一些”“重心压低”……耳边回荡着赵班长的叮嘱，陈科瑞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眨眼间，他便轻取高墙，冲过终点。
“1分46秒，比上次进步了近50秒！”
欢呼声荡漾开来。没有人觉察到，赵卫云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赵卫云觉得，只要能带出“嗷嗷叫”的兵，他甘愿“唱黑脸”。
夜深了，尖锐的警铃声打破了营区的寂静。“机棚区遇敌袭击！”一场不打招呼的特情演练，将大家拽入战斗状态。演练结束，按惯例应该点评带回。这时，值班员赵卫云却打开手电，一一照过队列。几名装具穿戴不齐、钢盔扣子系得不紧的新兵被逐一揪出。
“平时演练缺斤少两，真正遇敌必定吃亏！”虽然演练总体不错，但赵卫云一番“鸡蛋里挑骨头”，依旧羞得大伙低下头。
其实，战士们都打心底里敬佩赵班长，敬他那股永不满足的倔脾气，服他那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求胜心。
图片摄影：车猛涛 李南辛 李骁肃 张 浩
版式设计：梁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