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这个词何时产生已难以考证,但真正的明星一定是发散着光芒的。譬如荷兰球星约翰·克鲁伊夫。他当年身披14号战袍时,是绿茵场无人可挡的“飞翔的荷兰人”;当教练时又因力推的全攻全守战术,被评价为“在20世纪开始了21世纪的打法”。
2010年,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将一颗荷兰人发现的小行星命名为“克鲁伊夫星”。这颗星每天高悬在璀璨的星空。
“酒醒明月下,梦逐潮声去。”对这样的明星,人们自然是相当仰慕。但每每终场哨声响起,很多人的英雄梦也就随之拂去。因为我很清楚,基于卓越、超绝这些词而言,大多数体育爱好者注定只能是运动场上的“无名氏”,绝无可能被“挂到天上”。毕竟,天赋和机遇无法分摊给每一个人。所以,我总是用古人的劝说提醒自己:止于当止,人称其智。
但是,这并不妨碍另一个事实的存在:体育并不是各路明星的专属品;现代体育走向成熟的显著标志,就在于对体育价值认识的深化——回归大众、进入生活、强化民生。简而言之,就是让一个个籍籍无名的体育爱好者,都理直气壮地成为体育运动的受益者和享受者。
说到这,我想起明清时代的那些御制“官窑”瓷器。那些珍稀名瓷堪称奢华至极。别的不说,仅其厚薄度就令人叹为观止,让人有吹弹可破之感。据说当时出口交易中,天平上一边放瓷器,一边放银子,而绝品更甚之——须放置黄金。你看,瓷器与金银同价,够奢侈够豪横的吧。可遗憾的是,它们只供展览欣赏用,从来都不是百姓人家的生活之物件。
“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曹孟德对杨修之才气尚发出这样的叹息,我等“无名氏”,更是免不了对极品之器倾慕、惊艳不已。可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体育的热爱,并在简单朴拙、粗犷随性的运动中享受体育的快乐。记得当年在边防军营时,一个篮球同时还可以当足球踢、当排球打;抓着藤条、光着脚比赛攀岩;砍来芭蕉杆扎成漂浮器材搞泅渡训练……这些自娱自乐式的体育运动既不规范也不上档次,肯定造就不了什么体育明星,但它带给大山深处士兵们的魅力与欢畅,却成为生命中难忘的一段记忆。
黑格尔说,每个人都在追求“在他者中的自我存在”——希望通过别人的关注乃至仰慕,寻找到自己的价值。人心皆同,这并没有什么不对。问题是我们没有必要把技压群雄当作自己的目标和价值。英国女作家伍尔夫曾经模仿各种有影响的流派写作,结果都很让她沮丧。后来她领悟到,杰作从来不会因“主义”而诞生,“一个人能使自己成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同样的道理,让体育成为自己的一种热爱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就是最有价值的存在。
更何况,那些“大咖”们所承受的压力和挑战并不轻松,正所谓:“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2017年,17岁时就成为围棋世界冠军,从4段直升9段的围棋天才柯洁,在和机器人“阿尔法狗”比赛时,尽管做了充分的功课,但依然以0比3输得体无完肤。他嚎啕大哭的窘态,让人难免在愀然间想起这样的诗句:“此日穷途士,当年游侠人。”
“不正当傲慢”,有媒体这样评说那些不知进退者。无论多耀眼的明星,亦有褪去光环的时候。曾在世界女子职业网球排名榜上,连续71周坐上第一宝座的丹麦运动员沃兹尼亚奇,在去年捧起大满贯奖杯的瞬间,坦然感慨:赛场内已无遗憾,我可以翩然离去。言毕,她转身进入哈佛商学院成为一个普通学生,在课堂上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无名氏”。
据说当年陶渊明不会弹琴,却在家中放了一张无弦琴,“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还颇为自得地说道,“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对此,我深以为然,咱们参与体育活动亦如是,只要能够兴趣盎然地识得运动之欢愉快乐,做一个“无名氏”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