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被老师的某一堂课触动了人生,乍一听会觉得有些矫情。但如果那堂课让你有了痛的领悟,也许是真的动了感情。
多年以后,信步走在空军工程大学校园里,作为一名工作在母校的“老学员”,我偶尔还会遇到那位既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刘教员。每次擦肩而过,却总难以鼓起勇气打个招呼。之所以不敢打招呼,一是担心他认不出我,毕竟只有一课之缘;二是我们之间的故事,至今让我心里隐隐“作痛”。
刘志毅是我大一时的物理老师,外号“杀手刘”,一米八几的大个儿,高大帅气得像一名军体教员。
其实说起来,“杀手刘”只教了我一堂物理实验课——普通摄影,课程分照相、冲洗、显影、定影、实验报告、交照片等六个步骤。
当时初上军校,好学上进的我,什么都想争第一,更想当一名全优学员。然而,这门实验课有点不同,要拿到全优,必须每个步骤都得拿到最高分5分。
一路捏针远行,一路闯关夺隘,前面五个步骤,如我所愿全部5分。
记得那年初冬,天空一片灰色,我的心情却亮堂得像红彤彤的太阳。攥着一个装着胶卷的老式相机,我在广场上各个角度选景定格。“快点,马上要交了!”同学徐鹏催促着。我们一路飞奔到暗室,冲洗照片。离交作业的时间越来越紧,我抓紧冲洗出一张,虽不是很满意,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这张照片最多能得3分。”当无意间听到刘教员评价那张照片时,我的心瞬间像掉入了冰窖。
纠结了很长时间,我又偷偷跑到暗室里去冲洗了几张,挑了一张自认为能拿5分的照片。太想得到这个全优了,犹豫许久,我决定“冒险”,捏着照片的手心全是汗,左看看右瞅瞅,趁老师出去的“空当儿”,试图用新照片换掉老照片。由于我干这种事太没“经验”,正翻动时刘教员进来了。看着我手里的新照片,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住手!你想干什么?”刘教员的目光,如利刃一样直射向我,高大的身子向前微倾,气势汹汹,声色俱厉的言语像暴风雨一样袭来,紧握拳头的右手将讲台捶得“咚咚”响,照片散落了一地,我顾不上去拾捡,头也始终不敢抬起来。
那是一个我上军校后过得最漫长的下午,关于如何坚守诚信、如何看待考试、如何当好一名学员,刘教员批了我一下午,也与我深聊了一下午。
那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教室,空旷而闷人,每一张书桌都像是一名观众。暖气不热,我却汗流浃背。刘教员的手始终捏着那张照片上下挥舞,还记下了我的名字。
那是一门“被及格”的课程,从我原来期望的全优到刘教员初判不及格,又在我的哀求下改判为及格。但最终,我给自己定为不及格。
岁月不居,似水流年。转眼间,我从一名青葱少年跨过了而立之年,刘教员的两鬓也爬满了白发,许多细节即便努力回忆,现在也难以复原清晰。但刘教员给我的批评,就像陈年老酒一样,不因时光流转而变淡,滋味反倒愈加悠长。就像那句我永远忘不了的话一样:“成长的过程不可能次次5分,如果刻意追求5分,也许人生最终可能是0分。”
有的老师,他只教了你一堂课,却可能改变你一生。有的课程,只上了一次,却让我永生难忘:越是怀着功利心去干事情,就越容易泯灭初心,让行动越轨、行为失矩,这真是痛的领悟。
留点小遗憾才是真完美。从那以后,我开始懂得并告诫自己,不要苛求付出就有最好的结果,哪怕是最差的结果,也要坦然面对,泰然处之。
朱光潜先生曾说:“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有缺陷,就在有希望的机会,有想象的天地。”人人都渴望一个完满的人生,每当此时,那张“被及格”的照片就在提醒我,既要努力奔跑,更要不怕缺憾,如此方能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