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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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乡情的味道


■崔寒凝

我是跟着姥爷长大的。姥爷是四川人,做得一手好菜,我最喜欢的是他做的糯米袈裟肉。

糯米袈裟肉,又叫“糯米夹沙肉”。姥爷在方片肉的侧面片一刀,夹上早早预备好的豆沙。碗底的糯米被金黄的肉片盖得严严实实的,撒上红糖,放进大锅蒸。

等待是煎熬的,大锅里不断溢出甜甜的糯米香味,挑逗着我的味觉神经。我常常一边数着拉风箱的声音,一边咽口水。

现在一闭上眼睛,我仿佛还能闻到揭开锅盖时冒出的香气。碗里的肉片是透明的红色,米糯糯的黏黏的,还冒着热气儿,我拿小勺子一下一下舀起来,使劲吹凉些才送进嘴里。姥爷习惯笑呵呵地坐在圆桌对面,一边看着我大快朵颐,一边吸溜着酒、吃着花生米。

我吃着糯米饭问姥爷,为什么别人家不会做“糯米袈裟肉”?姥爷说,这是四川菜,是他的家乡菜。

姥爷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部队先后在山西、河北驻防。母亲从小跟着姥爷长在部队大院。虽然条件艰苦,但每到家人团聚或逢年过节,姥爷总会想办法做一碗糯米袈裟肉,告诉母亲一辈,那是家乡的味道。

我回城里上学后,吃到过各色美食,但我心心念念的还是姥爷给我蒸的糯米袈裟肉。

有一次,姥爷半开玩笑地说,做人不能忘本,就像小狗跑到哪里,都会闻着味道回家。姥爷说完刮了我鼻子一下,“小狗又回家吃甜糯米了吧?”姥爷是个严肃的人,这是他难得与我开过的玩笑。他很少说煽情的话,但每当我过年回家时,桌子上总有一碗糯米袈裟肉。

姥爷言语不多,也不善于表达,只有喝上两杯小酒,话才多几分。姥爷讲他和战友在前线拼命的故事,也讲在雪地里吃雪解渴的故事,还有埋伏一天一夜当狙击手的经历。每当讲到战争胜利,部队回撤,他和战友们吃到甜糯米饭的时候,他总会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颤抖着说那是家的味道。

姥爷最常说起的是他的老家四川。儿时,我问姥爷的老家在哪里,他总是说要坐飞机才能回去。那时我不懂,有的“很远的地方”是坐着飞机也回不去的。

姥爷走后,我曾经试着做过糯米袈裟肉,却不是那个味道。后来我懂得,味道无关食材、无关样式,可能和做饭的人有关,也可能和做饭的心意有关。

我入伍后,父母曾去过四川宜宾,那个姥爷胸戴红花坐着绿皮火车离开,却没能再回去的山城。在亲戚家,一个山脚下灯火昏黄的房间里,母亲又吃到了糯米袈裟肉。父亲说,母亲吃了几口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在母亲心里,这是姥爷的味道,是久违的家的味道,是她一路南下的意义所在。

而今,我当兵已近十年,辗转三省四地。有一次吃到班长们做的地道的水煮肉片,我急匆匆冲到后厨,找到做菜的班长。那个班长用一口浓重的四川普通话问我,味道巴适不?我激动得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傻呵呵地笑。

食堂的班长最近做起了菠萝饭,那份甜糯让乡愁在心里久久萦绕。

有时候做梦,会梦见我坐在小圆桌上,用勺子一口一口舀起糯米饭,努力吹凉送进嘴里。对面的姥爷喝着小酒,含笑看着我。醒来的时候,枕头是湿的,若不是眼睛酸涩难当,我会以为是哪个馋猫留下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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