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明代刘基在《卖柑者言》中列举了四种权势人物的形象,“骑大马”就是其一。作为一种隐喻和象征,“马”自古以来就与“权势”高度关联——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别人为自己鞍前马后,岂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
在革命战争年代,我军各级指挥员南征北战,自然也离不开马。“立马东南扫镵枪”“横刀跃马取东瀛”“年年戎马又西风”……老一辈革命家留下的战斗诗词,很多都与“马”有关。但值得注意的是,不论是在这些战斗诗词中,还是在其它历史文献中,指挥员的“马”都很难与“权势”联系起来。它让人感受到的是一些别样的意蕴、别样的风景。
1931年1月,朱德率部在江西宁都击败了国民党谭道源第五十师,缴获一部电台,却无人会用。朱德得知,国民党俘虏兵里有个搞电台的,叫谭道清,是谭道源的同族兄弟,怕红军不要他,已领路费走了。朱德说:西汉初期,有“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我们为了创建红军电台,也应该月下追谭道清呀!于是,朱德作为堂堂总司令,亲自策马,星夜兼程,把谭道清“追”了回来。后来,谭道清培训出一大批优秀的电台技术人员,为红军创建电台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
此处,朱德的“策马”,为的是给部队争取人才,给组织保留人才。
1937年10月,刘伯承率部到阳泉执行侧击日军的任务。战斗中,一名通讯员负了伤,身为师长的刘伯承就把自己的马让给伤员,自己下来步行。伤员很不好意思,推让着不肯骑首长的马。后来还是刘伯承下了“命令”,众人才把伤员抬到了马背上。
此处,刘伯承的“让马”,体现了对下属的关心,对战士的爱护。
延安时期,条件艰苦、物资匮乏,即使中央领导也并非每人配备马匹。陕北保安中心县委书记高峰,把自己的马让给一名中央领导后,到七八公里之外的中央所在地参加会议、汇报工作只能靠步行。由于山路崎岖、距离又远,几次中央召开紧急会议,他都未能及时赶到。周恩来问明缘由后,坚持将自己的马送给了高峰。从此,高峰去中央开会再未迟到过。
此处,周恩来的“赠马”,体现的是先人后己的风范,彰显的是公而忘私的品格。
如今,一提到“横刀立马”这个词,就让人想起“彭大将军”。殊不知,彭德怀本人对这个词是“拒绝”的。当年,彭德怀率部在陕北吴起镇附近进行“切尾巴”战斗,取得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的第一场胜利,毛泽东赋诗赞曰:“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彭德怀接到毛泽东的赠诗,将“彭大将军”4字改为“英勇红军”,并把诗稿退还毛泽东。
此处,彭德怀是“退诗”,也是“辞马”——在他看来,“横刀立马”的不是自己,功勋属于全军官兵,光荣归于全体将士。
上述这些“指挥员与马”的故事,都很难让人产生“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的联想。究其根本,源于老一辈革命家头脑的清醒、认识的深刻、品德的高尚。正如罗荣桓元帅所说:“不要以为你很高,这种高是因为你骑的马高。下了马,该多高还多高。”对于人民军队的各级指挥员来说,马,并不是什么身份、权力、地位的象征,只要有助于守初心、担使命,他们就会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指挥员的马”。
马是曾经的“战争标配”,如今已经淡出历史舞台。但时至今日,仍有少数指挥员头脑里的“马”还挥之不去:那些自诩“特殊人物”的、自享“特殊待遇”的、自居“特殊地位”的、自视“特殊党员”的,不是都在幻想自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吗?这些人,不妨想一想革命前辈是怎么对待“马”的。否则,不管你的“马”有多么高,到头来都会被“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