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是为了国家的事,你去吧!”卧床多日的父亲一边说,一边吃力地从床上撑着起来送我。那年返回部队,我将要参加边境作战。父亲坚持从床上起来,拄着拐棍送我到巷子口。一路上,我拉着父亲那粗糙瘦削的手,却不敢看他。父亲依然沉默寡言,但我感觉到他的内心很不平静。临行前,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对视的那一刻,我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牵挂和不舍,但他马上把目光转开了。我的眼睛一阵酸涩,生怕父亲看见,扭头就走了。走出好远,我回过头看,一个小小的身影依然立在巷子口……从一个遥远的梦中醒来,我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父亲去世已经整整25年了,尽管时光流逝,但是我对父亲的怀念之情与日俱增。
他是一位寓爱于严的父亲。自打记事起,父亲在我的印象里总是不苟言笑。父亲文化程度不高,性格内敛倔强,与子女们鲜有语言交流,教子往往靠“武力”。子女们哪一个与父母顶嘴、在学校不听老师话或者做出有违公德的行为,准得挨打。多年后,回想起父亲的严厉,我才由衷地理解了父亲。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信奉的是“棍头出孝子、娇养无义郎”的传统思想。他的严厉是为了让孩子建立孝敬父母、尊师重教、与人为善、遵纪守法、诚实守信的思想行为准则。这些人生道理,正是父亲用他那特有的严厉教给我们兄弟姐妹的。这种严厉难道不是一种真爱吗?
他是一位存爱于心的父亲。在我的记忆中,年轻时的父亲很少与孩子们逗笑游玩,但总是用他的方式关爱着我们。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家境十分拮据的情况下,父亲和母亲坚持让大哥上完了高中,让二哥学了一门技术,让二姐考取了中专,为他们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上世纪90年代初,大姐家孩子多、困难多,自己又身患重病,常常无钱医治。每次大姐来我家,父亲总是把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钱悄悄塞给大姐。上世纪60年代,我出生4天后就得了破伤风,很长一段时间都挣扎在生死线上。许多邻里乡亲都说养不活了,劝父亲把我扔了,可父亲砸锅卖铁也坚持给我治疗,为此他把家里唯一值钱的飞鸽自行车卖了。一次为了给我治病,他冒着瓢泼大雨骑车40多里去抓药,路上遭遇车祸,险些被汽车轧死。父亲不放弃一丝一毫的努力,最后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件事,从小到大父亲对我却只字未提。上世纪80年代,我军校毕业后,瞒着家里直接到边境前线参战见习,见习4个月期满到预定分配部队报到,该部队已开赴前线轮战,于是部队首长又确定我二次参战。当我回家向父母告别时,深明大义的父亲没有说一句拖后腿的话。送别的那一幕深深印刻在我心中,直到今天还常常在梦中出现。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不爱孩子,只是有的外向奔放,有的内敛深沉。我父亲对子女的爱属于后一种,这种深沉难道不是一种无言的挚爱吗?
他是一位施爱于行的父亲。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父母是子女的第一任老师。从小到大,父亲基本上没有给我们讲过立身做人的道理,却以他的为人处世默默地影响着我们。青少年时代,父亲的亲人中有人因抽大烟导致家道败落,所以父亲一生拒绝烟酒、丝毫不沾。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父亲一生不辍劳作。他总是起早贪黑,不是下田耕种灌溉,就是四处打工挣钱,从来没有闲下来过。父亲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泥瓦匠,乡亲们谁家修房盖屋请他帮忙,他都会停下手中的农活或宁肯不出去打工挣钱,也要去给乡亲们帮忙。行动是最好的引领。回顾我在部队的成长历程,父亲的志气、骨气、正气,父亲吃苦耐劳、乐于助人的品格,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不断校正着我的军旅之路。身教重于言教,这种感召难道不是一种大爱吗?
有人说:父爱如山。山,象征着坚韧、挺拔、刚强、伟岸,如山一样的父爱,是无言的、沉稳的,永远是我心中一座可信、可爱的坚强靠山。25年过去了,在人生的旅途中,每当我回头,总能看到父亲那坚定的身影和关切的目光,一直在目送着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