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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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永远是战友


■石钟山

一年前他从军人转改成了文职人员。脱下军装,换成了文职人员制服。为了军队改革,他知道必须做出某些选择。

每天上班,脱掉外套,换成医生的白大褂时,才发现陪伴自己多年的军装没有了,闲下来时,经常走神,总是想起自己穿军装时的样子。

再有病人热情地称他为“杜军医”时,虽然他仍然点头微笑,却还是有些不习惯,在心里说:我已经不是军医了,是文职人员。虽然身份有了转变,但岗位和职责都没有变。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这个春节他本想回老家,高铁票已经订好,回老家的年货也准备下了。以前,每当过年过节,他都会被列入值班名单中,其他人放假,军人就要值守在最需要的地方。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军人的职责,名正言顺。这是他改成文职人员后,第一次休春节假期。就在他刚准备出发,衣服已经换好,正准备在手机上叫出租车时,突然一条短信石破天惊地出现在他手机屏幕上:接到短信的战友,十分钟后在医院会议室集合。这是命令,他看到短信那一刻身体一抖,下意识立正站好,就像在军人的队列里。命令就是命令,他从手机中退出打车软件,快速地下楼,向医院奔去。

命令终于下达,所有接到短信的战友,几个小时后在机场集合,奔赴抗疫前线。命令十万火急、刻不容缓,在机场专机前,他看到了几家军队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在朝着这里集结,一队队、一列列,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作训服。抗疫前线就是医护人员牺牲奉献的地方,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军人的身影。这是登机前院政委简短的动员。他站在队伍里热血偾张,就像一名随时准备冲锋的勇士。

来到抗疫前线,马不停蹄,培训,接管医院。当他穿上防护服走进病区的那一刻,他变成了战士,一个个倒下的病人,就是负伤的战友,身边就是炮火连天的阵地。防护服变成了战士冲锋陷阵时的盔甲。后背上有他的名字:某某医院,杜守方。父亲是名军人,虽早已离队,但军人的情愫却伴随了父亲大半辈子。他出生时,父亲刚从部队转业,希望他也能成为一名军人,守卫四方。于是便有了守方这个名字。后来他如愿地成为一名军医。

在重症监护室一张病床前,一位中年男人捉住了他的手,虽然隔着手套,但仍能感受到中年男人的热情,病人气喘着说:“杜军医,看到战友们增援,我有希望了。”病人断续地告诉他,自己曾经是名军人,不料被疫情击倒了。病人颤颤地举起手在病床上向他敬礼,他立在床前给病人还礼。那一瞬,在他护目镜后面泪水模糊了双眼。

十多天后这位战友出院了,他们医护人员为出院的病人送行。昔日的战友,又举起了手向他们敬礼,所有人排成一列向他还礼。战友含着泪道:“我虽然看不清楚你们的模样,但我知道你们是我的战友。”一句话让所有送行的人泪目。

又一次,他见到一位大妈似乎要在病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他忙扶住她,问她有什么需要。大妈半抬着手,泪水突然浸湿了眼睛,半晌,大妈哽着声音道:“杜军医,能让我摸一下你吗?”他怔了一下,小心地低下头,大妈的手颤颤地隔着防护服在他后脑勺温柔地抚摸了片刻。大妈说:“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儿子,我儿子也是名军人,他是名战斗机飞行员。”大妈拭着自己的泪。他想起了等他回家过年的母亲,真想热热地叫声:“妈!”大妈拭了泪,瞬间又刚强起来:“我没告诉儿子我病了,他是军人,国家需要他,不能让他分心。”他向大妈敬礼,代替她的儿子。

几天后,大妈病危,他们采取了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还是没能挽救回大妈的生命。在最后时刻,大妈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似乎不甘,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跪在大妈床前连叫了三声“妈”。这是他老家的习俗,呼叫亲人是为了留住亲人的魂。儿子不在,他替代了。

一批批病人转到医院,他们生命垂危,挣扎在死亡线上。当接诊的人员告诉这些病人,是由某某部队医院负责救护他们时,几乎所有的病人都露出微笑和放松的表情,这是他们对军人的信任和期待。

一波又一波病人,一个日夜又一个日夜的奋战。疫情终于在他们的手里和眼前退却了,他们胜利了。

当专机接他们凯旋时,机场跑道边打开一条横幅:战友们接你们回家。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忍不住又一次模糊了视线。他们出征时,专机上一直在播放那首《驼铃》歌曲: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如今他们凯旋了,专机机组人员又为他们准备了另外一首歌《人民军队忠于党》:雄伟的井冈山,八一军旗红,开天辟地第一回,人民有了子弟兵……

终于回来了,刚到医院门前,他们便被一面面插在医院大门口两侧的军旗震撼了。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留守的全体人员列队欢迎他们,正中一条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战友们凯旋。

战友,这一声普通的称谓,此时,在他心里有如一团烈火,在心头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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