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儿跑了!”老婆打来电话,火急火燎的样子。我赶紧安慰她,不要着急,她能跑哪儿去呢?你是大姐,你若乱了阵脚,妈怎么办?
“幺妹儿”是我们家乡方言,指最小的妹妹。我要讲的幺妹儿,是我的小姨子。我那小姨子刚满18岁,却让人伤透了脑筋。
幺妹儿出生那年正赶上非典疫情。我岳父在医院当护工,结果不幸被感染去世了。岳父去世后,岳母并没有改嫁,而是拉扯着三个女儿艰难度日,同时把对丈夫的爱全倾斜给了幺妹儿。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老大老二还行,可这老三就是长不大,天天惹是生非,调皮捣蛋,比很多男孩子都淘。下田摸鱼、上树掏鸟算是轻的,扯坏别人书包抓破脸,那是经常的事。可岳母每次给对方赔礼道歉后,却舍不得打骂幺妹儿,她知道自己心里苦,孩子心里更苦。
十多年过去了,幺妹儿虽然从来没见过爸爸,但在她眼里爸爸跟那些医生护士一样,是救死扶伤的英雄。尽管幺妹儿学习成绩时好时坏,但初中毕业时,她居然踩着分数线考上了卫生学校。这对于她们的家境来说,上职业学校其实比上高中再考大学要现实得多。磕磕绊绊历时5年,终于毕了业。身材模样都不算出众的幺妹儿,去年下半年才好不容易在县人民医院当了一名临聘护士,能够学有所用,也算幸事。从此,白大褂一穿,帽子一戴,口罩把大半边脸一捂,总算安定下来了。可是,这才干了几个月,她怎么又跑了?
“妈和二妹在不在你跟前?农村亲戚家、县医院都找过了吗?你问问幺妹儿跑之前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离家出走一定有原因。”我一直坚信,这个世界就是由很多的“因”和“果”构成的。
“我们都在一起,哪儿都找遍了,她才18岁呀……”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岳母一声紧过一声的哭泣。
果然不出我所料,幺妹儿离家出走前,确实跟岳母发生过激烈争执。原因很简单,武汉发生了新冠肺炎疫情。幺妹儿要去武汉当志愿者,岳母坚决不让去。后来,幺妹儿就失踪了,随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她平时上下班骑的那辆自行车,以及她的护校毕业证和护士资格证。
听到这里,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不禁对幺妹儿生出几分敬意来,不过也很担心她,要知道老家距离武汉可是有近三百公里的路程啊。现在火车汽车都停运了,难道她能骑自行车上路吗?她这个散兵游勇可没法跟我们正规军比啊。对了,忘了告诉大家,我也没敢告诉岳母,其实,我就在武汉。我们医院这次只选派了三个人参加支援武汉医疗队,若不是我业务强、申请书写得早,估计我也来不了。因为岳父那档子事,家里人始终有心理阴影,我才没敢告诉他们。本想着情况稳定了再说,没想小姨子弄了这么一出,话到嘴边却更不好说了。但愿,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在武汉发现幺妹儿的踪迹吧。
我安慰老婆说:“劝劝妈,幺妹儿都参加工作是大人了,她不会出事的,说不定明后天气儿消了,她就回来了。”最后,我和老婆说,妈要是问起来,就说部队有任务,一是野外信号不好,二是有保密纪律,所以不能随时打电话。有急事,最好微信里留言,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因为我们马上要开展岗前适应性培训了。
我们要接治的病人实在太多,一天到晚累得人都快散架了,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幺妹儿。抽空,我给幺妹儿打过几次电话,她都没接。我在微信中给幺妹儿发了几回问号。终于,在第五天晚上,幺妹儿回答了我的问号。她说她已经平安到达武汉了,叫亲人们别为她担心。
那一刻,我为幺妹儿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我赶紧把消息告诉老婆,让家里人放心。同时,我也把我的地址发给幺妹儿,也要给她一个惊喜。第二天,我找到院长,说我有个做护士的妹妹,从老家骑自行车来武汉,能否来咱们医院当志愿者。没想到院长掏出手机说:“这是你妹?新闻都出来了你还不知道?她已经在一家社区医院参加志愿服务了。”我接过手机一看,新闻照片上那个一脸自信的姑娘正是我家幺妹儿,我心里一阵激动。我们印象里那个倔强、调皮、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幺妹儿的确长大了……
本版插图:李 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