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很有名的词牌叫《破阵子》,据说为唐太宗李世民所制,是从唐初大型军乐舞《秦王破阵乐》中截取的一段,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便是其中名作。
有着诗词皇帝之称的李煜亦填有一阕,则被后世列为“亡国之音”的标本。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就词的凄美缠绵而论,堪称绝唱。但是,杀伐破阵之铿锵变为仓皇失意之幽咽,金戈铁马之豪气沦为垂泪妇人之悲泣,实在是因脂粉气太重而可惜了这个词牌。如《世说新语》的说法:“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别用那个叫无盐的丑女来冒犯西施。
若就此而论,这个词牌放到运动场上倒是挺契合的——每一场精彩的体育竞技本身就是一阕铁板铜琶的“破阵子”。
史载,欧洲中世纪,有一个开辟了“金雀花王朝”的若弗鲁瓦公爵,据说同时还发明了比武,而那个高大上的“骑士风度”之词,亦因之出现。其实,所谓发明就是制定了游戏规则。在那种“马上得天下”的年代里,比武竞技肯定是相当的生猛,使用的全是“破阵”实战中的长矛、护面盔甲、随身战马。但却有一个底线:不取对手性命。为此,制定了诸多规则:比如不允许使用弓弩、白刃相搏不许见血等,总之是以将其挑落马下,优雅炫酷为目的。
虽然有些矫情,但不能否认,这些既充满了激烈对抗的骑士之道,又确定以显示身手为目的游戏规则,替代了以命相搏的血腥决斗,成为骑士们的时尚。以至后来的许多竞技规则及审美倾向,皆源于此。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王朝的后裔们矫情有余而少了许多“破阵子”的侠武之气,他们利用二次工业革命获取的财富,在运动场上把持着一些投资昂贵、别人玩不起的竞技项目。比如在1908年的伦敦奥运会上,马球比赛的3个参赛队都来自英伦三岛,毫无悬念地把竞技变为周末派对,以“绅士”取代了“骑士”。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些只顾展露自己急剧膨胀肌肉的美国人,哪里还会给旧主留面子。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他们凭借全面改进了精度的步枪与枪弹,击败了据说一个星期可以在林间射落上千只鸟的爵士;在动力帆船比赛中,又靠着专门定制的引擎,把一位勋爵甩到身后……
如果说这些胜利主要归功于技术的话,那么田径场上的纪录则让英国人瞠目结舌——英国队是选择风景优雅的花园训练,且每天都从不耽误贵族选手们的下午茶;而美国队的训练场是在60英里外的足球场,而且严令所有运动员禁烟禁酒……
按照现代社会学的观点,一个充满活力的群体或个人都离不开“环境激素”,而竞技场上的破阵雄风、拼搏豪情,就是擂响在运动员心中的“破阵”战鼓。虽然高手过招,胜负难料,但清朝儒生唐甄描绘的那种书生意气,亦可成为竞技场上的励志之言:“其志强、其气锐,虽知无用于世,而犹不绝于顾望。”
说到这,想起当年看过的庄则栋打球的纪录片。面对那张2.74×1.52米的乒乓球台,他的信条是钉在台前这个阵地上,决不后退。其独门刀法是近台两面快攻,以快制快。对方的球来的快,就以更快的速度打回去,快到让对手甚至来不及收回手臂。
还有一次中日围棋擂台赛,日本名将武宫对局中国选手钱宇平。在陷入绝境时,钱宇平放胆一搏,凭其勇悍竟然镇住了武宫,大刀金马地破阵成功。现场骤然响起的欢呼声让人至今难忘……
记不清是哪位哲学大师说过:英雄使自己成为英雄,懦夫把自己变为懦夫。壮士当场,是“挑灯看剑”还是“仓皇辞庙”,一阕《破阵子》,梦逐潮声去……